第353章 開源節流

“司寇,若按如今的速度花銷下去,明年秋收之前,三邑府庫裏的錢帛就將告罄了!”

計僑此說並非空穴來風,他手上用“周髀數字”寫滿的簡牘正是今年的進賬和明歲的預算。

他苦口婆心地說道:“自從魯國百年前初稅畝後,便開始變籍田徹法為收糧食稅,但司寇為政後,不僅焚毀了往年積壓的債券,還將今年的秋稅幾乎全免。所以別說剛入手一月的鄆城,連統治了小半年的甄、廩丘也沒多少賦稅收入……”

對於這一點,趙無恤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答道:“重農第一,是我前些日子召集諸吏公議時制定的根本之法。古人言,農事勝則入粟多,入粟多則國富,則天下之物盡至矣。所以想要封地富裕,不能不重視糧食,這個道理,計先生應該知曉。”

無恤這樣做也是無奈之舉,以往衛、齊、魯三國官府都一個德性,征稅急如星火,沒有定時,農人只好向邑寺、宗族或者商賈借‘一還二’的高利貸來應付征課,所以才會積壓那麽多債券。

此外還有官府勾結商賈,在收獲季節故意壓低糧價、關市的租稅、府庫的征收、十分之一的賦、丘甲和各種勞役等壓在農民頭上。於是一年四季下來,從事農稼往往只能苟且養活一戶人家,一旦遇上災年,每家餓死一兩個人是尋常事,所以才導致了大量農人向大野澤逃亡的情況。

無恤對此也是痛心疾首:“農人外流,這正是糧少而民戶沒有積蓄的緣故。何況大軍過後,必有災年,師之所處,荊棘從生,三邑才經戰事蹂躪不久,雖然因為我的緣故,晉軍並未劫掠,但依然年景不佳,何況還要應付我的征召。我如何忍心讓民眾因為這緣故破家散財,賣兒賣女,又如何甘心他們在我治下也湧入大野澤,增加盜跖的實力!?”

計僑啞然,但還是說道:“雖說此舉是為了穩定三邑人心,讓戰後經濟恢復,但也未免太過,少量降低即可。如今已經入冬,三邑農事是沒指望有任何收入了,至少得到明歲夏初,冬麥成熟後才能有進賬……”

一年半時間,粉食已經從晉國傳播到了宋、齊、曹各地,連魯國也開始遍地開花起來,魯國工匠本就心靈手巧,只要見過石磨的實物,仿制起來又有何難。甄地和廩丘雖然都早早建起了磨坊,但隨著技術的傳播,麥粉的壟斷性是越來越低了,沒有出現計僑期待的暴利。

他對此十分不爽,又提高了聲音道:“半年來的花銷實在太大,司寇不能不加以重視。修整墻垣、道路、溝渠是一筆開支。實施新政,不再授予屬吏食田,所以邑吏們每月都得發放俸祿,入秋入冬後還得賜襖子裘服禦寒一筆開支。”

“而耗費最大的,還是司寇養的近千名招募兵,彼輩不事農桑,平日只專注於訓練和剿賊,兵甲精良,月月都要有替換,死傷皆有撫恤。對征召兵也太過優容,晉國諸卿征兵,彼輩還要自帶衣物和兵器,司寇這裏卻是一應提供,戰後若是有功,還會賜衣賜褐賜糧,弄得民眾喜於征召……”

無恤笑道:“民眾喜於征召,不再刻意逃避勞役,這不是很好麽?這正是薄稅斂,毋苛於民,待以忠愛,而民可使親也。”

計僑說的這些事情他都清楚,但無恤前世看過《國富論》,裏面說過,做作君主,無論是大國還是小邦,或者一個封邑主,都得履行多種義務,同時付出諸多花費。

比如,君主的第一項花費,是盡力維持其尊嚴。所以要有一定的錢帛用來修繕府邸,制作衣物冠帶,維持出行的車馬儀仗,年節時向相識的貴族贈送禮物。這些東西恰恰是趙無恤最省的,對此,計僑倒是極其欣賞,勤儉一向被世上賢士所頌揚,比如中行穆子簡樸,中行寅奢侈,所以父子兩人才在天下士大夫間有不同的風評。

更為重要的還是第二項義務,既保證領地安全,為此君主要付出大量費用,使領地不受鄰邦、盜寇的橫暴與侵悔。所以無恤才需要養常備兵,每隔一天就訓練他們,同時加固城池,制作戰爭器械等。

君主或國家的第三種義務是建立並維持公共機關和公共工程的運轉。三邑的官署、刑獄、從邑到亭裏的屬吏,開通道路,疏通河流,開挖溝渠,建造有利於農事的水利器械等。還有趙無恤籌劃的仿照孔子、少正卯私學,重振公學,在國人中推行蒙學教育事業,都屬於這方面……

三管齊下,府庫內的錢帛才會消耗得那麽快。

自從來到濮北後,計僑看著日漸減少的積蓄可愁壞了,趙無恤卻不管不顧,自行領兵在外面大打四方。

他憋了好久,便一吐為快道:“若是平日還好,子貢在陶邑經營侈靡之業,每月都能換取數千石糧食輸送到甄地。這便是半年來濮北收成較往年少,卻不至於饑荒,還能分予中都一部分糧食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