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語言障礙

在購買到莊園後,趙無恤便開始對這裏進行改造。

莊園的主要作用不是居住和農稼,而是駐軍和訓練,以及作為無恤在宋國的落腳點。

所以,他便雇傭周邊農閑的國野民眾,將此地建成了一個土石結構的小型堡壘。

當然,他一個晉國亡人,為了不讓人生疑,所以墻高有限,但卻非常結實。像上次成鄉攻防時,被人用木頭樁子撞開的事情,可不會再有了。

墻垣外是能跑馬、合軍和蹴鞠的平坦場地,另一邊則是弩兵們訓練用的靶場。

土石結構的望樓在莊園四角樹立,如今五六百人人吃馬嚼,每日都要耗糧五六十石,其余肉食、蔥韭等無算。所以位於幹燥小丘上的倉稟被各地買來的糧食裝的滿滿的,能保證粟支一年之用。

莊園內低窪的角落裏,還有一個小型匠作坊,可以鑄造少量箭頭、兵刃,編綴和修補革甲,並改進弩機的結構。他讓弓人和鑄工合作,增造了五十把弩備用,青銅機括也被更新,還安裝了可以用來瞄準的望山。

當然,這個莊園的主體,還是那一排排土木結構的兵營,原本空著大半,在新募的宋國人湧入後,頓時擠得滿滿的。

蒙城人漆萬就住在裏面,對這居室,他相當滿意,晚上有被褥,雨天也很幹燥,還沒有漆園裏各種難聞的味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本他想和自家堂弟一起住,卻被溫縣伍長吏痛斥了一頓。

“此處按卒伍分配居所,不得亂走亂闖,一個大屋二十六張榻,以兩長為首,我則是汝等的伍長;被褥早起後都得給我疊整齊,別問為何,別問有何用處,旅帥也是這麽疊的!若是忘了,或者隨意處之,晚上就光著腚挨凍吧!”

“此外,為了防止疫病,屋內外每日由各伍輪流打掃,內急去公溷,嚴禁隨地溺尿,違者嚴懲!”

於是在這裏,昔日漆匠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了疊被,朝食,訓練,饗食,睡覺。

最初的半旬,每日做的基本就是分清自己所屬的伍、兩,認清自己的長吏,以及他們喊出的號令。

然而在這個階段,或者說,從宋人募兵們進入莊園的那一刻起,趙無恤就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難關。

語言問題!它有時是交流的媒介,有時卻反過來阻礙溝通。

按照十人學成,教戰百人的模式,趙無恤將對操練和新軍法比較熟悉的成鄉老卒提拔為兩長、伍長。然而他們喊的口令,宋國人竟然聽不懂!

無恤這才反應過來,春秋之時,晉南地區和淮泗一帶完全是兩個方言區,或者說,從古至今,本來就是不同族群的聚居地。新絳方言是宗周雅音、戎狄雜語、夏音的混雜,而商丘則是商音和淮夷雜語的混合。

比如老虎,宋國商丘話的發音是“李父”,秦晉一帶則發音為“伯都”。

雞,宋人謂之為“繦縵”,晉人稱之為“雞雛”。

臿這種工具,宋謂之為“鏵”,晉人稱之為“喿”。

兩地比後世山西和河南的方言差距大多了,初來乍到想聽懂,根本不可能。

是不是應該用一門通用的語言呢?他沒來宋國前和樂祁、樂靈子說話時用是成周雅音,但雅音僅僅在士大夫中流行,下層民眾聽這門“普通話”也如雞同鴨講,所以不可行。

最後,還是來自溫縣的蘇壽余提供了解決方案。

溫縣和新絳隔著太行山,方言的區別也很大,關鍵是,晉人能聽懂,宋人也能聽懂!

究其原因,溫縣所在的南陽之地,原本就是妲己的故鄉有蘇氏之國,也是殷商遺民聚集的地區,商音有所遺留。

於是,每個新兵的兩中,都放進了一名來自溫縣,參加過棘津之戰的老卒,充當“翻譯”,口令也由他們來喊。

經過這件事,趙無恤卻深深地感覺到,在異國募兵,乃至於行商、統治,語言問題是一道多麽可怕的溝壑。

“看來子貢、封凜這類會說各國方言的人才,必須培養或招攬一些才行,不然日後到了衛、魯之間,又要抓瞎一番。”

語言障礙得到了解決,訓練得以有條不紊地進行。

“止”“右轉”“左轉”“齊焉”,溫縣伍長在四個月裏早已精通了成鄉模式,每一個口令發出,都會示範給新兵們看。

於是,在最初的幾天裏,莊園外的環道上,只見各兩新卒們開始排成橫隊縱隊,一邊跟著軍吏行走、小跑、快跑、立定,一邊傻乎乎地喊著口號。

“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碗是左,箸是右!”

漆萬分清左右只花了半天時間,因為他在漆園裏幹過刷漆的職務,左邊是漆桶,右邊是漆刷,這個很容易弄懂。可惜他不小心喊出來時,又被伍長用小杖抽了幾下。

“都說宋人愚鈍,我看你倒是聰明,可君子說了,武卒裏不要聰明人,你給乃公老老實實跟著念口號,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再有下次,關你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