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青史留名

在紅色的綢布被掀開後,晉侯只見七個圓口瓷鼎,六個方口瓷簋展現在面前。都是青金色的釉彩,上繪莊重的饕餮(tao tie)紋、夔紋,表面光滑而顏色勻凈,比起看膩的青銅和漆器,頗為新穎。

其實,鼎、簋、鬲等禮器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開始使用,在青銅普及前,就是用陶來燒制的。做成瓷器,工藝相差不大,人們也能接受。只是做這種一模一樣的大器,外加比起純色瓷器更復雜的釉彩,比較考驗魯國陶匠們的技藝。

幸好,他們沒讓趙無恤失望,甚至能順利忽悠過眼光挑剔的國君。

晉侯午對瓷器這種新鮮玩意十分感興趣,不過他卻沒意識到其中的利益所在,只是當做奢侈品把玩擺放。

而趙無恤介紹說,這些大器,在諸侯之中是絕無僅有的。晉侯午頓時感到自己倍有面子,一度還想陳列於公室,卻被太史墨勸誡了一通。

“君上欲以華而不實的瓷器換下國之重器(青銅鼎簋),這就好比昔日平公欲以桑間濮上之音,換下莊重的大雅,止矣!不然下臣將學師曠,抱史簡撞君了!”

晉侯午聞言後,也覺得自己最近玩的有點過火,只得悻悻作罷,在虒祁宮中,也就太史墨能勸誡得住他。

太史墨還有意無意地對無恤說,他這些日子進宮來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記錄在史簡上,這是在暗示無恤,不要成為史書上的佞臣!引誘晉侯玩耍奢靡。

“君子可知曉,昔日帝辛以稀有的象牙來做箸筷,箕子便驚懼不安,是為了什麽?”

無恤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小子願聽太史教誨。”

太史墨繼續說道:“箕子以為,以帝辛的性情,象牙箸筷肯定不會搭配陶制的器皿來用,必然要用犀牛角和玉做的杯碗盛放。用象牙筷子和犀玉之杯,就不可能再吃菽藿葉羹,而必然要吃牦牛、大象、豹胎這樣的珍饈佳肴。而下一步,就是不衣短褐,不在茅茨之屋下用餐,肯定是錦衣九重,廣室高台。箕子賢哉,因為畏其卒,故怖其始。”

“於是過了五年,紂王設炮烙之刑,建酒池肉林,大邑商遂以奢靡而亡!”

“君子制粉食,獻蹴鞠,進瓷器,這都是奢靡之風,難道不是在引誘君上走殷紂的老路麽?”

趙無恤欣然受教道:“太史教誨,小子謹記在心,然而我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任憑太史記於青史之上,功過只能任由後世評說。”

太史墨眯著眼睛看著趙無恤半晌,這才說道:“好,好一個功過任由後人評說,只希望日後老夫記載君子之事跡時,不要是‘趙盾弑其君’!”

受趙鞅影響,無恤對史墨十分敬重,但對他的這番勸導,卻有些不以為然。雖然太史墨繼承了晉史董狐,齊國三史、南史的斌筆直書,但歷史就如同竹簡上的墨字一般,勝利者很容易就能削除抹去。

何況,他只是在投晉侯所好罷了,在太史墨在離開後,晉侯午還拉著無恤,抱怨這個蔡國人的嘮叨和煩躁,無恤只是聽著,不發一言。

朽木不可雕也,阿鬥不可扶也!

像商紂和晉侯午這些亡國之君、失政之君,都有其內在性格的缺陷,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晉侯午雖然有一點野望,會一點心機手段,但卻貪玩而好面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而且,太史墨還是看走了眼,他趙無恤不是佞臣,而是奸雄!

無恤有自己的目的,作為六卿子弟,挖晉侯墻角這種事情,就不用瞻前顧後,計較手段了。他現在好比在養豬,等晉侯午的窮奢極欲被喂飽後,在其心目裏,趙無恤的分量加重後,無恤的刀就要斬下,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所以,讓晉侯午怎麽奢靡怎麽玩去吧,趙無恤自己倒是廉潔簡樸得很,貴重的瓷器都往外買,自己屋裏都沒留幾件做裝飾。

唯一講究的,或許就是一口吃食了,可既然連孔聖人都是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吃貨,他奢求一點怎麽了?

趙無恤討好晉侯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他為成鄉順利拿下了虒祁宮裏瓷器的專供之權。這可是一筆源源不斷的訂單,從此之後,子貢每隔幾天就會從成鄉運來三五車精美的成瓷,她們在慢慢取代宮中的陶器。

晉國作為盟主,常常能受到諸侯許多貢賦,虒祁宮積蓄了百年的海量財貨,開始悄悄地向趙無恤的鄉寺府庫轉移。

對於晉侯的少府來說,這也許是九牛一毛,可對無恤的偏僻小鄉,卻是每月的一筆巨款了!

和已經外泄的麥粉制法不同,到目前為止,全天下也就無恤這一家瓷器,他吸取了教訓,對制作工藝和工匠都嚴加保密。雖然趙鞅也問及過,但無恤解釋說,在已經完成了地方更制的成鄉燒制,會更加安全,且物以稀為貴,趙鞅也就沒有讓他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