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損己利人

距離信使傳車前往鄭國,尋找名醫秦越人,已經過去了十來天。

時間很快就進入了八月,天氣在一天天轉涼,新絳周邊的田地上,春天播種的粟米收獲完畢。

今年的收成不錯,這對於被卷入麥粉之爭的新絳國野民眾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因為大量新鮮的粟米進入粟市,讓原本因為趙氏麥粉大賣,而出現漲幅的谷價得以回落。

谷賤則傷農,谷貴則傷民,粟米價格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範圍內,是一國的重中之重。

往年這個時候,各卿族都會低價購入粟米,補充倉稟,以防災年或者戰爭之用。然而今年趙氏卻不用刻意為之,只需要把大量麥粉往粟市一擺,大車大車的糧食自然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十多天來,光是麥粉一項,就讓趙氏賺得缽滿盆溢。雖然普通麥粉的價格跌了一半,但購買的人卻多了不少,所以收益依然有十多萬石。

而範氏的商賈們,則被毫無懸念地排擠出了這個新興的行當。

他們自然不會甘心,範鞅和範吉射都不在新絳,於是家中主事的範嘉與家宰合計後,決定發動反擊,也緊隨降價。但他們的連續降價也沒起到什麽效果,因為經過最初的爭奪和廣告效應後,粟市裏的麥粉市場,無論是高層還是中層,基本都被趙氏占領了。

據子貢估算,“市場占有率”,大概在八成左右,剩余的兩成,都是被範氏嚴加命令,要求自產自銷的範氏士大夫、國人。

範嘉也不是泛泛之輩,他見自家的反擊沒有奏效,就發動了損人不利己的垂死掙紮。

他們竟然在粟市上,召集國人,將石磨技術公開了!

而且,範氏匠作坊還將一些手推磨贈予中行氏,蠱惑他們自行開磨麥粉,而趙氏得知這一消息後,也先下手為強,將這一技術傳遞給了交好的韓氏,還有正在爭取中的魏氏。

這還是趙無恤和子貢的建議,按範氏同歸於盡的玩法,這東西即便趙氏刻意隱瞞,總歸不過拖延個把月。與盟友利益分攤,才是正確的做法,死死守著,反倒顯得格局小了。

因為,僅僅依靠麥粉,一個月,撐死也就能入倉幾十萬石粟米,滿打滿算,只不過是一個千室之邑的全年收成。

趙氏有幾個千室之邑?近百!

所以,在商品經濟才剛剛冒頭的春秋,貨殖依然只能作為農耕的輔助。

作為一家之主,不能被眼前的小利迷花了眼,本末不能倒置。趙氏此舉的根本目的,是要拉動趙氏領地的經濟,同時和盟友進行利益捆綁。

於是,在各方角力下,麥粉價格持續走低,一直降到了一鬥換一石粟米的程度。然而讓範氏欲哭無淚的是,趙氏占據市場大頭的局面不但沒有緩解,反倒加劇了。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是子貢和計僑研究了一夜後,為趙無恤算了一筆賬。

子貢扒拉著算盤,伸出一個指頭說道:“原本麥粉一鬥賣三石粟米,而新絳及其周邊,能購買食用的士大夫、國人戶數,不過千余。”

趙無恤頷首,最初,麥粉的確是當做奢侈品來銷售的,買得起的,都是上層階級。

“現如今,麥粉的跌到了一鬥換十鬥的低價,但購買的戶數,卻接近五千!而且範氏和趙氏外泄的,只是小的手推磨技術,大型的磨坊,即便別人知曉了,想要建起也需要很長時間。”

計僑也捋著胡須笑道:“何況,除了君子的成鄉,誰還有幾萬石的麥子可供開磨?諸卿本來就不以種麥為主,現如今早已告罄,甚至連下宮也沒多少了,這些天的原料,還是成鄉從國人家裏購來運過去的。”

趙無恤恍然,頷首道:“所以,經過範氏這麽一鬧,趙氏的麥粉銷量反而擴大了,而賺取的利益,也沒有降低,這範氏,果然是在做損己利人的大好事。”

不過,這些波動,絲毫沒有影響到成鄉,因為麥粉的生意,乃至於庫藏的麥子,已經大半轉移到了下宮。而成鄉則只是生產供自己所需,整個鄉的經濟重心,開始專門制作瓷器。

而無恤說了,瓷器,只收錢帛和金爰!

於是乎,葛布、麻布、絲綢、甚至是魯縞;晉國的空首幣,齊的刀幣,楚的金爰紛踏而至。在子貢的貨殖手段下,目前瓷器生意已經拓寬到了新絳全城,成為士大夫們繼麥粉後熱捧的對象,供不應求。

而趙無恤也瞅準了高等瓷器的最大需求者,虒祁宮!

他雖然被晉侯賜予入宮符令,可以隨意進出虒祁宮,但他也知道分寸,也就每隔半旬進去晃悠一次,在晉侯面前刷刷存在感。每一次,他都會亮出些新鮮的東西討晉侯歡喜。

第一次,是說好的皮毬和蹴鞠之法,春秋時的娛樂項目本來就少得可憐,魯莊公身為一國之君,都能無聊到巴巴地微服跑到齊國去觀鄉社。而虒祁宮裏養的一些侏儒、倡優,做著在趙無恤看來極其拙劣乏味的表演,居然也能將晉侯逗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