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其罪當誅!

……

說到此處,井將手中的那個血淋淋的人頭高高捧起,口中說道:“此人正是趙叔齊的信使,小人已將其手刃,取首級在此,奉與君子。小人自知犯下了死罪,願領責罰。”

就著燭火的光芒,那信使的表情猙獰,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自己會被井反過來擊殺,斷頸處還在滴著粘稠的血。這是趙無恤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見死人頭顱,他沒有嘔吐感,只有淡淡的厭惡。

大概是因為心裏早就做好了準備吧,從他和“趙無恤”合為一體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命運。若是想讓身邊如夏花般絢爛的紅衣美人一直盛開下去,他的腳下,就注定會布滿荊棘與白骨!

幾顆人頭?又算得了什麽?

趙叔齊自以為機關算盡,掌握了人的把柄和命門,就可以操縱一切,卻沒有料到趙無恤潤物無聲的攬士功夫,還有井內心的質樸與忠誠。

也就在這時,成鄉各處紛紛派人來回報戰況。

原來,方才在溪水邊,也發生了一場打鬥。井的四名親信,也就是之前向無恤通風報信的四人,領著那些潛入的絳衣人走到溪水邊,進了王孫期的埋伏裏。二三十人突然舉火發難,將他們殺的殺,綁的綁,無一遺漏。

而在成氏四裏,成巫也按著拷問出來的暗子名單,挨家挨戶大索。期間還有一人作困獸之鬥,挾持了一名成裏鄉民,最終雙雙殞命,成巫將剩余的人盡數抓獲,也送到鄉寺來,等待趙無恤發落。

羊舌戎有些恨恨地看著井,厭惡此人辜負了自己的舉薦和信任,暗道野人果然不值得信賴,他詢問道:“君子,此人應當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

“自然是有過必罰。”

趙無恤起身,繞過案幾,下到堂上,踱步走到了井的身邊,在他面前緩緩抽出了少虡劍。

他單手持劍道:“余聞吳中寶劍,千錘萬鍛,能識人心,羊舌司馬,可有此事?”

“有之!”

趙無恤頷首道:“若他說的是妄言,殺人後血流滿地,若是真話,則血濺二丈白絹,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說罷,他手中的那把劍,便擱在了井的脖頸上,只需一劃,就能讓他頭顱落地!

堂下眾人,都盯著那柄閃爍青金色光芒的寶劍,與井關系不錯的幾名兩司馬和伍長咽了咽口水,以為君子震怒之余,便要將井當場斬殺,以儆效尤。

小童敖看著眼前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他信以為真,當趙無恤真的要將井一劍殺了,試一試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井依然低著頭,一動不動,只是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卻不後悔今日此舉。

“罷了,如此一來,我也算是為君子效死了……”

卻聽趙無恤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句,你要如實回答……”

“既然你家姊妹被趙叔齊所囚,你為何還要將他的信使擊殺,這樣一來,你家姊妹的性命,不就保不住了麽?”

井心中一痛,淚流滿面,但仍然低著頭說道:“小人雖然是一個愚鈍的在野之人,可也知道報恩之心。君子將我從氓隸野人裏提拔為伍長,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在成鄉又多次稱贊我善於領兵,在堂上賜席,再升我為兩司馬……”

“井無能無德,不能以死報之,半年前做下一次背叛之事,已經是後悔不已,如何還能被人再三利用?我這番話無半句虛言,請君子斬下小人的頭顱,血必濺於梁上,以證我忠心!”

趙無恤看著少虡劍上,映射出自己的眼睛,思索著其中的厲害計較,他孰視良久後,才唰的一聲收劍入鞘。

“少虡寶劍,只飲王侯卿士之血,你,還不夠格……”

接著,趙無恤卻將井歷次犯下的過錯一一道來,方才被利劍加頸,還能絲毫不動的井頓時滿頭大汗。

“為他人之眼線,潛藏於鄉中,遞送消息,是為諜也!王孫,《趙宣子之法》中,若是抓獲間諜,是如何處置的?”

王孫期背誦道:“稟君子,晉成公六年,晉人獲秦諜,殺於舊絳之市,暴屍六日。”

“好!此為一罪。你委質效忠於我,卻隱瞞要事不報,是不忠於主,此為二罪;你還自作主張,未稟報鄉司馬,私自邀同黨羽設伏,差點引狼入室,害我成鄉軍民出現死傷,真是愚不可及,此為三罪!”

“三罪相加,你有三條命都不夠本君子誅殺,但念你半年來練兵勤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日又能幡然而醒悟,將奸賊擊殺,就饒你一死。”

堂上希望井能活命的那部分人舒了一口氣,井也不可置信地睜開了眼睛。

卻聽趙無恤又提高了聲音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井向趙無恤稽首道:“君子對小人之厚恩,小人沒齒難報,今生今世斷不敢再有背主負恩之舉,願受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