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君子六藝

距離那場綿上狩獵已經過去了半旬,這幾天裏,趙無恤的日子過得……很充實?

或許是姑布子卿說了些什麽,又或者是那頭白色麋鹿的緣故,趙鞅對無恤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似乎是終於想起了作為父親的職責,開始關心起無恤的……學習成績?

他一關心,趙無恤這些天才惡補的那些假把式就統統漏了餡,一旦禮儀復雜,或是超出了趙氏家史的詩書典故,他就一問三不知。

趙鞅在考校過無恤幾番後,那是又氣又慚愧。氣在此子不學無術,讓他剛生出的傳嫡心思又被澆了瓢涼水,幾乎熄了火。慚愧則是因為這種局面,也是由於他做父親的長期忽視而出現的。

所以,不管出於什麽心理,在回到趙氏之宮後,無恤還沒來得及得到他期待的諸多獎賞,先被趙鞅安排了幾個家師,傳授他君子六藝。

趙鞅的性格大概是,孩子的教育,要麽就直接不管,可一旦上了心,就力求做到極致!

於是趙無恤的三位六藝老師,都是趙氏下宮裏百裏挑一的高人。

其中,教授禮、樂的老師是一位名叫師高的盲眼樂師,他是下宮樂官之首,指揮著數十人的龐大鐘罄團隊。他還順便當著趙氏的禮儀顧問,碰上祭祀或燕饗時一些生僻古老的儀式操辦不下來,家主趙鞅還非得向師高請教。

他見到趙無恤的第一句話就是:“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寧。”

禮就是規矩,不同階層不同人的生活方式,這一鏈條維持了現行的封建秩序,春秋晚期禮樂雖然有所下移,卻沒有被廢棄。

非得等到戰國亂世和秦末起義,軍功封爵,庶民英雄輩出,將整個秩序揉碎了打爛了再和水重塑,三代以降的世卿時代才宣告終結,開始了布衣卿相的中華第一帝國。

晉國的禮儀和原先的周室舊禮已經大不相同,可在現代人看來依然是復雜無比。

師高盲雖盲,但他卻能通過聲音,清楚地知道趙無恤的任何動作。在演練時,一旦有做錯,趙鞅賜予他的那根節杖就毫不留情地抽了過來,打得趙無恤直咧嘴。

“老師,你其實是看得見我的動作麽?”

“老朽雖然肉眼瞎了,但心眼還睜著。”師高的回答永遠是這句話。

不過幾天下來,無恤挨打次數越來越少,學習重點開始轉向貴族交際必須熟悉背誦的詩。

師高又說了:“不學詩,無以言。”

比起枯燥的禮儀,無恤前世就很喜歡這些古典的詩篇,聽師高用抑揚頓挫的男高音來吟誦《蒹葭》《七月》等,的確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比帕瓦羅蒂等西方歌唱家在台上幹吼有意境多了。

不過時間一長,他也發現,師高其實是個很藝術化的老文藝青年。這位老文青在動情時會摔琴長嘯而去,留下無恤一人回味這跨越了兩千年的繞梁余音。

真想錄下來讓後世的中國人聽聽這詩經古韻啊……

但外行聽熱鬧是一回事,要精通樂律則是另一回事。前世就沒多少音樂細胞的無恤,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把春秋時的宮、商、角、徵、羽五音分清楚了,並榮幸地得到了師高“對牛彈琴”的評語。

禮樂勉強及格,而射、禦的老師則是趙無恤的老熟人,那個長著張撲克臉,不苟言笑的王孫期。

其實真要算起來,趙氏最好的禦者,是那位下大夫郵無正,但他即是趙鞅的專用車夫,又是其左膀右臂,擔任趙氏軍司馬,統帥訓練族兵,才沒有功夫來教無恤如何開車射箭。

所以就輪到了僅次於郵無正的中士王孫期。

趙無恤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家夥有點犯怵,這,會不會出現交流困難的情況?

禦,就是駕車,無恤雖然在狩獵中證明了單騎走馬的用處,但想要就此觸動已經持續了千年的貴族車戰,那是癡人說夢。不僅如此,他還被趙鞅不由分說的塞了一輛戰車,雖然心裏有些別扭,但在出門的儀仗方面,總算和幾個便宜兄弟們持平了。

他的禦戎,就暫時由王孫期兼任。而車右的人選,尚未在趙氏家臣中挑出合適的,大底是目前還沒有人看好無恤,所以無人主動請纓,和伯仲叔三兄弟那邊的競爭劇烈相比,反差明顯。

至於圉喜、牧夏兩個馬廄裏帶出來的小夥伴,趙無恤也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在他的請求下,兩人從廄苑裏脫了隸籍,身份正式轉化為野人,也就是地位較低的庶民。兩人現在在無恤身邊作為侍從,積累資歷或者立下功勛,為進一步成為國人,也就是高級公民而努力。

學禦,讓趙無恤想起了前世考駕照的經歷,別以為擁有專業駕駛員的君子們就不需要學這門技術。萬一自己的戰車輪子掛樹上陷泥裏,只能搶一輛往回跑呢?萬一作戰時禦戎被對面一箭射來嗝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