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Ballade·Op.66(第2/3頁)

5號的門被打開,一位蒙著頭紗的女人迅速從房內竄出來。她的穿戴衣衫並不規整,處處透露著匆忙和慌亂。

女人輕車熟路地跳上馬車。

在她沖下台階的刹那有風拂過,撩起她並未掩蓋嚴實的紗巾,令她的腳步有片刻的停滯。

僅一個閃瞬,肖邦的眼便捕捉到關鍵的畫面女人發髻松垂,金色的發絲散漫隨意地飛舞著,面容年輕,身形十分眼熟。

絕對是認識的人。

青年避開車窗,壓低帽子藏好。

不一會兒就聽見響鞭,那輛馬車噠噠著從他身邊掠過。

“先生,您可以下車了。”

直到車夫在自家門前停好車,打開車廂,肖邦都還未從恍惚中抽離。

鞋子在台階上烙下聲音的印記。那個女人迎風掉落頭紗的畫面又一次在青年腦海中重播。

步履停滯,肖邦放在門把上的手不由得一陣哆嗦。他瞪大眼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荒誕感從地心沖上雲霄。

卡米爾·莫克,現在的名字是瑪麗·普雷耶爾。

那個介於可靠和不可靠之間,好友兼壓榨人的鋼琴制造商的夫人,就是剛才從自家公寓匆匆離開的女人!

見鬼,昨晚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肖邦驚恐地打開門,張惶地沖進去——

茶幾上,高腳杯癱倒在桌面,空蕩的酒瓶散落在周圍。房間裏被伏特加的酒氣、厚重的香水以及令人窒息的香煙的味道滿滿地填充著,肖邦屏住呼吸,沖到窗前猛地拉開窗簾開窗,大口地呼吸著活著的空氣。

他調整好呼吸,額間的青筋已經在他的發間隱約可見。沉重地踱步到沙發跟前,狼藉的茶幾幾乎要令他再次窒息——伏特加的味道,就是從桌上那灘幹涸的被打翻的水痕裏散發出來的。

肖邦忍住胸中的失聲尖叫,跌坐在沙發上。顫抖的手指在沙發上的無措地摩挲。指尖不經意間劃過什麽,指腹傳來的觸感竟讓他驚恐地跳起。

這條備受他喜歡的白絲綢沙發罩布,像是沾染了最為肮臟的的東西一般,只恨沒有火當場將它燒成灰燼。肖邦壓下那股作惡的嘔吐欲,瘋狂地後退逃離沙發。被琴凳一絆,他失足跌靠在鋼琴上,手肘和背猛地壓下一大片黑白鍵,發出刺耳的轟響。

……

“咦,弗裏德?這個點你怎麽回來?”聽到聲響的李斯特睜著惺忪的眼,打著哈欠下樓,看到那頭標志性的棕發後,他幹脆趴在欄杆上,有氣無力地問著話。

“你做了什麽……”肖邦失神地望向快軟成一灘爛泥的友人,呢喃聲近乎極弱。

“啊,弗裏德,我有件事要跟你——”

“弗朗茨·李斯特,你到底在我家做了些什麽!”

波蘭人丟棄他最為溫順儒雅的外衣,憤怒的咆哮化作炮彈精準地投擲在匈牙利人身邊。爆炸聲幾乎將李斯特的神志轟碎,他扶著扶手支起身來,眼皮終於不再依戀著合起。

肖邦的藍眼睛裏滿是赤紅,他像一只暴怒的獅子,豎起的鬃毛每一根都是尖銳的刺。

睡意瞬間消散,李斯特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敵視的眼,燃著火焰的食指指向鋪著淩亂白綢布的沙發,旁邊是狼藉的茶幾……這個聰慧的青年瞬間就明白了那個女人,終究借著他的局在他維護的好友面前,給他挖了一道永不見底的深淵。

“弗朗索瓦,早餐準備好了,你要和我一起吃嗎?”

歐羅拉敲著肖邦的房門,耳朵輕貼在門板上。她猶豫片刻,轉動門把,發現門從裏面鎖得死死的。

肖邦很不對勁。

他幾乎在她剛剛梳洗好下樓時就回來了,手中沒有曲譜,整個人神情近乎崩潰。歐羅拉的問詢得不到回答,他在良久的喘息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帶著哭腔的“給我一盆水”。

然後是瘋狂地洗手,仿佛手上有什麽深入骨髓的肮臟東西一般。當歐羅拉強制制止肖邦近乎自虐的行為時,那雙天賜的手似乎早已失去生氣。

少女被青年緊緊抱在懷裏。他無措地在她身上尋求著溫暖、信任和慰藉,只要在她身邊,黑暗與汙濁便會消失一般。

他說他要搬家——現在、立刻、馬上就搬,他請求永遠住在這裏,禮節教條全部都是廢紙。

肖邦受傷了。

盡管並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究竟遭遇了什麽。歐羅拉無條件地願意接納他的一切,她領著他回到肖邦專屬的臥室,整理紛亂的情緒再好好談話。只下樓取個早餐的功夫,敏感的波蘭先生便鎖好房門,拒絕再說一句話。

“弗朗索瓦,開門好不好?我們不需要說話,你讓我坐在你旁邊陪你就好……”

女聲越發輕柔,但門內沒有絲毫動靜。

她嘆著氣,剛要繼續說服他,佩蒂特喚她下樓,說李斯特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