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Scherzo·Op.44

【正式同居的第一天】

一夜安眠。

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肖邦發誓,自他離開波蘭,遠離故鄉的土地後, 這是第一次從入睡到醒來, 他都能感受到一種令人靈魂平靜的安然感。

順其自然地睜開眼,陽光在厚重的窗簾背後跳躍,室內還不甚明亮,但肖邦的心中已然是一片晴好。

他從被子中伸出手,手指尖和掌心的不再蒼白, 而是邊做了薄粉色。青年順勢高舉手臂,簡單地伸了個懶腰, 他聽見身體裏骨骼傳來的微響, 淺淺揚起嘴角。

這一覺睡得過於舒適, 以至於根本就不想起床。

好在肖邦並不是一個貪戀被窩溫暖的人,他只停留片刻, 便幹脆地放棄了床鋪的柔軟。青年走到窗邊, 拉開一小段窗簾。樓下臨街大道上,晨間恰到好處的熱鬧他雖看了無數遍,但現在卻別有一番興味。

或許, 換個環境,不再孤單一人,心境真會完全不一樣。

今天是肖邦搬進安亭街38號迎來的第一個清晨。按照歐羅拉的說法,這是他們正式同居的第一天。

心情和天氣一樣,青年暢快地將簾子悉數大開。陽光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瞬間照亮整個房間。

要感謝昨天佩蒂特女士的養病套餐,讓他的身體短短一天就恢復了精氣活力。長者的廚藝真的無可挑剔,即使寡淡的羹湯, 也能做得格外鮮美。

想起昨日和未婚妻監護人的交鋒,倚窗而立的肖邦目光便落向一邊的櫃台上。

這裏面收著他那份婚契書——他提議要上交的那份,但很可惜,他並沒有送出去。

“契約書不必交給我。我們各自的立場都已袒露,肖邦,我相信你的品格。”

肖邦還記得,他私下去找佩蒂特時,對方拒絕他的話。

話雖說的簡單輕便,但長者看向他的眼神卻是意味深長。

青年扣好領口的扣子,不再去想其他。

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如何在一個月之內,達成期望。

確定歐羅拉的心意嗎?

肖邦不禁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樂觀還是悲觀。一月為期,既不能主動暴露自己,又要拿到牽手歐羅拉的資格……

難也不難,簡單卻也不簡單。

房門那傳來的異響打斷了青年的冥想,他走近幾步,眉眼舒展開來。

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就和小貓磨爪一般,要不是他耳力俱佳,憑門外人這微風拂柳的音量,想要察覺出來,還真有些難度。

“弗朗索瓦,你、醒、了、嗎?”

肖邦傾耳貼在門上,笑意不由自主地占據了他的面容。

無法形容此刻的為妙,像莫紮特的變奏曲那樣神奇,瞬間自然地變換,靈氣十足,滿心歡快。

他突然隨意拉開門,看到差點要貼在她門上的少女當場定成一張版畫畫。

無視她臉上泛出的飛霞,青年沒有放開把手,只微傾身體,學著她方才的模樣說話。

“歐羅拉,我、早、已、醒、來。”

“……”

少女漲紅了臉,背著手勉強地站立著。她很固執地選擇不逃,就用那雙漂亮的琥珀幽怨地控訴著他。

青年也不說話,他就這樣欣賞著只有他能看見的風景,隨著她眼波流轉,心湖亦起了風。

“你……”

“我只是來看看你還在不在——雖然很傻,但我就是想來看看。”

他看她捏起睡裙的衣擺,這才發現按照禮儀標準,他根本不改這麽沖動地開門。

她並不給他退步的機會,踮起腳,仿佛下一秒就會躍進他眼底的深藍裏。

“我只要一想到,可以和你親口說聲早安……弗朗索瓦,我就快樂得管不住腳了。”

握住門把的手驟然一松,肖邦仿若被甜美的聖歌環繞。

他從來無法招架歐羅拉直白的情感,它們永遠令他愉悅,令他沉醉。向來理性的波蘭人,也會有憂愁自己會因內心的情感泛濫,會失控做出他不可能實施的行為。

“早安,歐羅拉。”他唯一的理智只夠他平靜自若地用這句問安回應她。

“早安,弗朗索瓦。”她顫抖的聲音仿若泄散了自身所有的勇氣,那些顫音裏幾乎可以聽見她心跳的頻率。

歐羅拉往他的心湖裏丟下一枚圓潤的、發光的小石頭。

肖邦被理性掌控的情感被一圈圈漣漪蕩出缺口,有什麽不一樣的被喚醒了。

他的眸色深邃成海,戲謔著以目光做囚籠,牢牢鎖住她。

他挑起她耳邊一絲垂落的發,在她耳畔彈出一段蠱惑眾生的旋律:“歐羅拉,你還在這裏,是想我……給你一個早安吻嗎?”

她的瞳孔微擴,仿佛聽到什麽石破天驚的聽聞般,驚愕地後退一小步,黑發便從他手指尖溜走。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渾身上下都彌散著危險的氣息,卻又時時誘惑著他人飛蛾撲火。

這是她時隔多日,終於發掘出他深處的隱秘一面。它昭示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應該更近一步。如此一想,她退回的腳又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