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Prelude·Op.35(第2/3頁)

而在這段新添的筆跡紙上,是一句流暢順滑的連筆:“普雷耶爾夫人的鋼琴結束後,今晚便沒有期待可言。”

他怔愣毫秒,幹脆利落地將其劃去。

筆在紙上劃出一大道黑線。樂評家有些氣憤,正準備對身邊人報以怒視——因為被人撞了一手肘,他的稿紙幾乎要廢掉。

他扭頭,卻看到對方一臉不贊同地比著噤聲的手勢,十分不滿地指著他的筆。

樂評家悻悻地歉意頷首,眯著眼再次沉迷在這悠揚的鋼琴引子裏。是啊,這般美妙的音色,連筆和紙的摩擦都是一種罪過!

不行,職業的素養不允許……他必須去記錄、去評述,大不了,下筆再輕些。

還未等筆再一次落在紙上,樂評家便再次擡起驚恐的臉——哈莉特唱了什麽?這詞段是、法語?

神啊,莎士比亞英劇的忠實女主角,竟然能開口在舞台上流利而深情地演唱本土的歌曲。

曾經哈莉特的嗓子只需飛出異國的語言,就能讓聽眾魂繞夢牽。但巴黎人的口味多變近乎無情,當莎士比亞在法蘭西失去魅力的時候,固執的歌唱家只能蕭索退場。

樂評人曾遺憾過她不知變通、不善迎合,雖然音樂無國界,但想讓法國人再為英國歌劇掏錢,過於天真和理想。

但現在——聽著無障礙就能理解的歌詞,配上樂者恰到好處的迷離神資,在以哈莉特本就非凡的嗓音加持,執筆人連心都開始疼了。

哦,倚著窗傾訴思念的美人,我願意為你擦去眼角的淚滴……

揪著左領、咬著牙的樂評人,再一次劃去稿紙上的某句評語。

“我收回我的話,今晚的哈莉特才真正來到法蘭西。”

鋼琴和人聲融合得太過美妙,連去寫一個字都覺得是種浪費,浪費他享受美妙而傷感的音樂的時間。樂評人逐漸松開握筆的手,躺在靠椅上,捂著心臟,體會從身體內部傳來的隱痛和繾綣。

人聲停滯,她突然讓出最好的空間,給了鋼琴一段留白展示的華彩,突然中斷的唱詞留給人無盡的遐想;鋼琴接受,絲毫沒有喧賓奪主,她將歌裏的喜悅與悲哀重現再指尖,只用單純的器樂聲就拉出一段回憶的畫面。

兩聲高音琴鍵的輕觸,宛若被晚風搖響的風鈴。所有的幻夢都被驚醒,女聲伴著鋼琴,呢喃著唱出最後一聲嘆息,鋼琴的余韻消散,劇院全場寂靜,仿佛有花瓣悠悠墜落,地上撒了一地,晶瑩破碎的心。

歌劇院的天花板要被掀開第二次。

無數的鮮花被丟上舞台,更有甚者甚至搶過附近人手裏的花籃,十分賴皮地拔禿了它,只為往舞台上的花毯上在多繡一個點綴。

樂評人歇了良久才從那種心痛中回過神來——這才是演唱,這才是人聲的魅力!

為某一個詞,他再次瞪大了雙眼。急切地拿過自己的記錄,他飛速瀏覽著記下的感悟,終於發現了端倪。

今晚的勝者是哈莉特。

確實,比起上一段令人振奮的宏大唱段,加上普雷耶爾夫人的鋼琴,哈莉特的歌曲只是一段少女心事,根本沒有什麽優勢。

但問題就出在鋼琴上——這是一場“新人亮相和老將復出”的聲樂舞台,人聲才是它真正的主場——但普雷耶爾夫人的演奏太過激情抓耳了,以至於上一場的歌手嗓音,他完全沒有印象。

反觀哈莉特的鋼琴伴奏,除了開場那一段立即就叫人轉換心境、平復心情的琶音引子和人聲留白時的鋼琴華彩外,琴聲一直都是在為人聲服務的——這鋼琴的確叫人念念不忘,但它卻懂得主次收放,知曉該何時退場。

哦,哈莉特的歌聲不愧是曾經驚艷過巴黎的聲音,樂評人已經在期待她快快排出劇目,為她貢獻一張演出票了。

不,還有那架鋼琴——他想聽那架鋼琴的獨奏,一想到在歌曲裏展露出的精彩器樂聲,他就恨不得趴在鋼琴邊一字字記錄下來。

對了,演出單!

樂評人風風火火地翻開那本差點被他丟掉的小冊子,終於在上面看到出演者的詳情。

《戀歌》[1]

語種:英語

演唱:哈莉特·史密斯遜

伴奏:歐羅拉

*

一下後台,哈莉特便一把抱住歐羅拉。她埋在她的頸間又哭又笑,最後幹脆變成孩子氣的拉手轉圈。

歌唱家無法相信,那些花和安可都是扔向她的。她以為,從離開奧菲利亞和朱麗葉的角色起,她再也不會擁有這樣的待遇了。

把原本的英語歌詞換成法文是歐羅拉的主意。當然,她幫忙寫了第一版翻譯,後續的加工和潤色是哈莉特的丈夫柏遼茲幫忙改寫的。

少女說她應該跳出舒適圈,不需要改變太多,只是一點點勇氣和堅持,就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她的確沒有說謊,或許想在巴黎生存,就得讓自己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