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Prelude·Op.34

【音樂是我們無法割舍的喜歡】

可愛的暖橘色燭光恬靜地在餐桌上跳躍, 香料的氣息混合著食材的誘惑,在似有似無的花香襯托下,更加令人食指大動。刀和叉將細嫩的小牛排像在五線譜上劃小節線般輕松又嫻熟地分割開, 牛排肉丁點綴著醬汁, 在白瓷盤裏散成譜紙上的音符群。

歐羅拉此時正拿著叉子,一口口地消滅著她的晚餐。盡管今天去應聘工作並不太順利,但依照原先的約定,她去確認新工作的那天晚上,弗朗索瓦會訂好一桌晚宴聊表心意。

“所以, 出於你雇主的精神狀態……這份工作你並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是嗎?”弗朗索瓦問完話後, 往嘴裏送了塊土豆。

“對。但我認為, 我應該進入‘試用期’了——畢竟除了我, 其他人似乎全都放棄了這份邀約……如果哈莉特願意上台的話,那我的鋼琴伴奏應該就敲定啦。”歐羅拉停下手裏的活計, 撐著臉望著對面的人。

燭光下的弗朗索瓦, 宛如被時間的流逝渲染成一張頗有年代感的照片般,散發著一種復古式的優雅。他持刀叉的姿勢簡直賞心悅目到極致,再聽他皮粉色的薄唇裏吐露迷人的法語……根本不用額外飲用佐餐酒, 歐羅拉早已經沉醉在勃墾第最好的那桶葡萄酒酒液裏了。

愛情啊……

少女眼前突然閃過哈莉特垂淚的臉,心中不禁為這個詞生出幾分無奈和心酸。尤其看到未婚夫先生正和自己用著用著同樣的菜色,不免又多了幾分悵然。

十九世紀的法蘭西巴黎,會有無垢的愛情存在嗎?

能相互扶持的,能完全理解對方的, 既不會因為愛情迷失自我,又不會因婚姻被迫做抉擇,沒有背叛和埋怨, 始終如一的愛情?

眼前,男士手掌在左右輕晃,回過神來的歐羅拉發現,弗朗索瓦正略帶擔憂地望著她。

她似乎瞬間就從幻夢的不安中,重新回到了現實的安定裏。

“歐羅拉,你在想些什麽?”

“不,沒什麽,弗朗索瓦,我只是在想‘愛情’這件事……”

她看著他眉毛一挑,雖然紳士地緘默著,但大有一副願意洗耳恭聽的模樣。

少女笑了笑,她隱去了相關人物的特征,搜刮著腦內的詞匯組織語句,盡量模糊地轉述了哈莉特的故事——她沒有嚼人舌根的習慣,斟酌著幾乎將這段經歷換了個皮,不發表任何引導偏向,只做單純地復述。

抓過佐餐酒淺抿一小口,清淡的酒味和水的潤澤終於讓長時間工作的嗓子得到舒緩。歐羅拉放下杯盞,一擡頭便看見弗朗索瓦輕蹙著眉頭、認真思索的模樣。

少女耐心地坐好,期待聽到青年的心聲。

“歐羅拉,我以為……他們的結合一開始就是‘奇怪’的,除了激情、迷戀、自我感動和逃避之外,我看不到太多東西……”

“如果真正愛一個人,為什麽不能去學對方的語言,難道和對方無障礙的交流不是件美好的事情嗎?你口中的男人讓我想起一個荒唐的朋友——用死亡去‘威脅’一位女士嫁給自己[1],這種行為本身就錯誤的。”

青年重新拾起餐具,忽略了少女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樣。

她支吾著可是了半天都沒有下句,他好笑地勾起嘴角,終於給出她想聽到的回答。

“歐羅拉,我絕不會把自己弄到那種地步。你可以去彈你喜歡的鋼琴,做你想做的事,我不反對你有一個燦爛的人生。”

“但如果,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如果我會變成你的負擔,我會放你自由,把你推出地獄。”

弗朗索瓦又開始專注於他的餐盤,歐羅拉被他溫柔而決絕的話驚得半晌發不出一個字音來。

她看他重歸雲淡風輕,平靜地用著餐。但她知道,他的話沒有絕不摻假——以上都是這個人,絕對可以履行的誓詞。

這是告知未婚妻,還是只告知眼前人?

歐羅拉發現,弗朗索瓦的話術過於狡猾,加上他們之間確實存在一種緊密的關系,似乎怎麽理解都可行。

青年的意思是,如若他身在地獄,就不必再多拉一個無辜的人陪著痛苦。

的確是弗朗索瓦會有的溫柔啊。

“但如果,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們早已存在不可分割的關系……弗朗索瓦,即使你在地獄裏,我也會跳下來救你出去。”

青年的刀在瓷盤上滑出老遠,差點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愕然擡頭,只看見少女正微笑著專注在那塊小牛排上。

就和他方才一樣,她的許諾,亦不是玩笑話。

*

歌劇院。

第二次踏足這裏,歐羅拉找起路來的確有些輕車熟路了。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雖然昨天離開時,助手先生並沒有說今天還需要來,但她實在放不下——不僅因為第一份工作就需要更加努力去爭取,更多的原因其實在於哈莉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