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Prelude·Op.30(第2/3頁)

她開始聽到他說話,聲音來自頭頂,像瀑布一般垂落下來。水汽縈繞,風一吹,便在雲霧上架起一道飄渺的虹橋。但他的字句卻是匯成瀑布的水流,自上而下不可阻擋,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心石上,飛濺出萬千碎珠。

那些強硬的、克制的、隱忍不發的言語,將他氤氳成鋼琴上左手的轟鳴。藏在話語裏的嫉妒、酸楚和秘密的心思,又化作右手上極輕的旋律,不仔細聽,這失衡的演繹便無法聽清。

身體好像失去了掌控,她好像除堪堪維持站立姿勢之外,只能任由那洶湧的熱烈心緒將人層層淹沒。

“歐羅拉……”

少女的耳畔似乎響起了琴鍵上最為好聽的和弦聲。

“這些話只能說給我聽,嗯?”

她的心臟,在他句末似請求、更似宣告般的上揚尾音裏,瞬間罷工了。

“嗯。”

良久之後,少女夢囈般的回應終於讓她身後的青年松軟下來。如同迷途的羔羊終於找到方向,她能感覺到他每一個細胞都透露出的小小的歡欣。

“嗯。”

她聽見他趴在她肩上,埋頭再一次發出同一個字音,瞬間也長舒一氣,笑意更加溫柔。

感謝肖邦——

感謝男神曲子裏眾多細膩復雜到讓她在黑白鍵盤前淚流滿面的旋律,至少她被這位波蘭作曲家已經磨礪得不會在情緒感知上出錯。

試探有了結果:弗朗索瓦,應該是在意自己的!

少女第一次發現,青年也會像小孩子一樣黏人。他抱著她不肯撒手,一點都沒有放開的念頭。

歐羅拉翻遍心緒,她已經無法去界定弗朗索瓦的位置了。他所編織的夢幻世間,總是格外容易讓她沉迷。

既然對他有好感,他未婚又沒有情人的話……可以,嘗試深入了解一下?

少女微微調整著她的方案,最終決定還是順其自然——鑒於尚未明朗時不敢輕易去說喜歡,那青年身上的迷霧,大不了就由她去一層層撥開!

“松手,弗朗索瓦,已經……夠久的了。”

“不要……歐羅拉,我現在的臉很難看,你不要看。”

頸項邊柔軟的發磨蹭出拒絕的意味,腰間原本放松的手又緊了一份,少女有些好笑地接納著青年的一切。

依照她對他的了解,某人應該是被自己孟浪的行為刺激到不敢擡頭了。

真是,單純又可愛的弗朗索瓦。

要想個台階給他下呀……

“那你把情書還我,我還沒好好看完呢。”

“不給,沒收了。”

“先生,沒記錯的話,那是你送我的我給肖邦的情書?”

“那也來自於我,我後悔了,沒收,你再提別的要求。”

笑聲從歐羅拉口中飛出,它們帶著些意味深長的韻味,讓某位感知情緒的大師瞬間警覺擡頭。

少女順勢就借力逃開他的手臂,看著面色微紅的弗朗索瓦,笑得越發狡黠。

“來自於你?哦,我可親的弗朗索瓦,那你如何解釋信上的字跡完全不屬於你?”

青年晶亮的藍眼睛裏的神光即刻轉成呆滯,瞬間被石化在原地。

“嘖嘖,真是不幸啊,先生,送您墨水禮物的時候,我有幸和一位大作家打了欠條——這裏順帶感謝您幫我付清欠款,我昨天去簡·赫本的時候,只領回了被雨果先生批注作廢的字條——好神奇呢,他的字跡和這情書上的字如出一轍?”

青年連呼吸都快忘記了。

歐羅拉湊近弗朗索瓦,絲毫不在意他滿臉尷尬。

“能讓雨果先生當你的槍手,彼頌先生看來真是一位大作家呢?為何我的大作家連一封情書都要人代筆呀——嗯,你連謄寫一遍都不樂意,作假要留這麽大的破綻,是生怕我不當著你的面品讀它嗎,弗、朗、索、瓦?”

良久的沉默再次降臨,就在歐羅拉以為逗弄過頭時,那位先生終於擡起他的頭。

他眼中的藍深邃成一種朦朧的灰,身上紛雜的情感似乎落地就能著成萬字長篇。

“我怎麽會去寫它呢,歐羅拉?身為你的未婚夫……就算我再會寫詩作文,我怎麽可能願意替你向另一個男人表露心跡?”

很好。

歐羅拉偏過頭,隱去臉頰邊再次泛起的緋色,藏起嘴角那絲甜蜜的、得逞的微笑。

“放心吧,未婚夫先生,我愛肖邦不假——”

“我會朝聖,但我不會把我的愛情,獻祭給我的神靈。”

少女趁他不注意,從青年手中抽出那封寫給肖邦的情書,轉過身子,將它放在鋼琴上。

譜台上擺著《李斯特練習曲集》和《名手之道》,作為摯愛肖邦的鋼琴家,的確有些太不像樣了。

“換個‘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的方式吧,今天天氣正好,我們出去走走?或許,你會願意讓我請你吃頓午餐聊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