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tude·Op.19(第2/3頁)

弗裏德裏克,你就是個傻瓜。

全巴黎,不,全世界最傻的那個!

……

馬車行駛在巴黎城內的大道上,即使鋪著平整的鋪路石,車廂不時也會穿來震動,坐得久了,即使坐墊再軟,依舊會令人全身酸痛。

透過車窗,天色正漸漸褪去濃黑。李斯特看著對面那個醉到不省人事的波蘭人,氣不打一處來。

一小瓶波蘭伏特加。

巴赫莫紮特薩列裏貝多芬車爾尼啊,弗裏德什麽時候這麽能喝了?

這家夥從沒有展露過對酒的半分好感。

或許是身體原因,或許是身為鋼琴家的自制,連平日好友聚會也只淺嘗清淡果酒的肖邦,竟然灌了自己伏特加——雖然喝完就倒下,但這陣勢真的讓李斯特憑實力當場演繹生動的“呆若木雞”。

永遠不要小覷愛情的力量。

僅僅只是個開始,肖邦就已經不是肖邦了。

冷清的、高高在上的波蘭人終於願意俯首在人間行走,這個上帝完美的造物,開始染上人間的煙火氣息。

李斯特由衷地為好友高興。

這個人向來以保護的姿態把自己圈起來,距離感是他的拿手好戲,在他文雅有禮的交際裏,被他真正放進圈裏的人,少之又少。

或許,自流浪開始,肖邦就從沒想過給心找一個港灣。他總是理智的,唯一的悲憤喜樂幾乎全給了波蘭……

終於,會有一個人,還能引爆被他長久以來壓抑克制的情緒,讓他想喝酒,想痛飲——雖然,結果在李斯特看來,完全蠢到沒邊。

金發的鋼琴家不禁笑出聲。他開始期待某人醒來,他要用他的睿智,把那個人的嘴硬擊的粉碎!

哦,仁愛世人的主啊,讓肖邦無從辯駁——多麽天才,多麽有成就感。

得意之時,李斯特的眼前突然晃過一只脫下手套的手,隔著帷簾,卻在他叫出波蘭人名字時迅速縮了回去。

藍綠色的湖面變得更加深幽。他不再笑了,看著醉得深沉的好友,不禁嘆著氣。

“哼,蠢貨弗裏德,幸好我跟著你來了。”

“傻瓜。”

“愚者。”

“……”

唯一能神氣地罵著肖邦,對方只會安靜聽而不還口的機會,李斯特絕不會放過——

就當是,這前前後後折騰的辛苦犒勞。

……

李斯特對肖邦的酒量有了清醒的認知。

一小瓶伏特加對他的作用力幾乎是一天,直到翌日傍晚,藍眼睛的沉睡天使才悠悠醒來。等他洗漱穿戴好,金發的鋼琴家早已經在餐桌前紅著眼蓄勢待發。

“弗裏德,你誤會你的‘未婚妻’小姐了,在你面前,她看到的只有你而已。”

肖邦在餐桌前剛坐下,剛端起的水杯在這句話響起時,停在了嘴邊。

“在我看來,只有你在鉆牛角尖——”

“你說那位小姐為肖邦一擲千金,把自己陷入困窘……想想她最開始吸引你的地方,鋼琴家,你最清楚不過,一架合適的鋼琴對我們而言,是多大的誘惑。”

棕發的青年飲水的動作又滯了片刻。

“你說她舍不得那枚肖邦金幣……我真想問問你,這枚路易是誰給她的——去上課,什麽路易不可以?因為是你給她的,這位傻瓜小姐像拿著聖諭一樣,除了拿它去上課,她甚至不願轉作他用。”

“還有著這東西,我打賭你都沒拆開看——”

灰藍的眼睛轉向被匈牙利人推來的禮盒,包裝被拆,兩瓶墨水安靜地躺在裏面。

他握著水杯的手顫了顫。

“你不怎麽喜歡文學,卻偏偏要給自己披個作家馬甲——看到了嗎?這位小姐是如此溫柔地看著你:祖母綠,帶給你好運和健康平安;這瓶律師……我最近才得知它有個迷死人的寓意——願你的文字如同墨色般不朽。”

“你喜歡吃的姜餅,你非要狡辯說和肖邦有關——她是為肖邦做了餅幹向你炫耀她的博學還是能幹?神啊,我睿智的朋友哪去了?姜餅一開始就是為你做的,我的弗朗索瓦·彼頌——她甚至為了烤餅幹,連鋼琴家絕不要受傷的手臂都燙傷了!”

杯子放回桌上時,絕不可能出現在鋼琴大師右手上的抖動,差點將它打翻。

“我——”

“你就像個幼稚的小鬼,只知道為喜歡的人言語裏的他吃著飛醋,卻不知道她一直在看著你。”

“……”

“披馬甲的彼頌先生,你玩脫了——你是不早已忘了,你就是‘肖邦’本人!她嘴上在說肖邦,眼睛和心卻在看你……你為此冷戰,生悶氣,喝醉酒——現在還要逃避嗎?”

肖邦擡起頭,他的近乎呆滯地看著好友。

他的右手慢慢放在左胸口,掌心傳來心臟強有力的震動。

“承認吧,弗裏德,你已深陷愛情——”

李斯特撩起他燦爛的金發,笑得宛若一把陽光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