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tude·Op.19

【Amour· Milosc】

鑒於私做主張,將波蘭摯友準備的禮物換成了自己的練習曲集,李斯特足足在三天沒有踏足自家公寓,即使他曾好幾次路過這裏。

三天,是他在和肖邦相處的過程中“試驗”出來的最佳時間。不長不短,剛巧足夠讓某個波蘭人所有的大大小小怒氣,都會被時間沖淡成似消未消。這時候再恰到好處地服個軟、打個諢,什麽錯都不是錯。

雖然匈牙利人拒絕承認自己暗換禮物的舉動是非正確的,但那是他處在特定條件下能做的最好選擇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某人驚恐著掉進坑裏吧?

想想好友那顆受不得驚喜的脆弱心臟,為了自身安全著想——他可不想這次再被棕發鋼琴家拿著曲譜砸臉了,讓某位先生鎮靜些後再回來絕沒有壞處。

剛躡手躡腳走到客廳,李斯特就在沙發上尋到肖邦的身影。

波蘭人就靜靜地坐在那,像尊石像。他的柔軟的棕發半遮著臉。因視角關系,匈牙利人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無法準確得知他的情緒。

詭異的沉默。

雖然安靜早已刻在好友的骨子裏,但他絕不會像這樣——像是,把自己封起來一樣。

“嘿,弗裏德——”

李斯特開口前輕咳幾聲,遵守著好友開出的“做個人”條約裏的條款,慢慢湊到他身後,不惜自投羅網地刺激他的記憶。

“我給你準備的禮物……是不是很驚喜?”

肖邦只微微擡頭掃了他一眼,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裏。

撐在沙發靠背上的李斯特一臉意外,他不假思索地繞個半圈後,坐在好友身邊。

“哦,這是什麽,禮物?弗裏德,你看,弗朗茨從不出錯,換曲譜是多明智的選擇——”

金發青年看到茶桌上的精致小包後,越發神采飛揚。他拽了拽身邊人的袖子,順手打開絲袋。

“等等,我好像聞到一絲香氣?這是……姜餅?她還給你送了小餅幹——從來、沒有女士送過我小餅幹!”

“你喜歡的話,拿去吃好了。”

“弗裏德?”

“包括這份禮物,你也可以拿走——”

“……”

李斯特把打開的餅幹小絲袋闔上,放回桌上,收起自己臉上浮誇的笑。

沉靜下來的金發匈牙利人目光柔和,他端坐在那,像是沾染了教堂玫瑰花窗的聖輝,神性從他藍綠色的眸子裏浸透而出。如果此刻給他披上一身神袍,他會是懺悔室裏最讓人敞開心扉的神甫。

“如果你願意的話,親愛的弗,你和那位小姐……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呵,沒什麽事——”

日內瓦湖般的眼睛裏倒映出波蘭人苦笑的唇。

“弗朗茨,她除了肖邦,再也看不到其他……”

金發的匈牙利人瞳孔微擴,他第一次聽好友如此低落的聲音。

“她願意為一架適合‘肖邦’的鋼琴一擲千金……她願意向一個陌生人打欠條,也不想用那枚可以去上‘肖邦’鋼琴課的金路易……甚至這餅幹,也該死地是‘肖邦’愛吃的——”

“你在生氣。”

“Zal,我竟然在這為這點事在這幹坐了一天一夜!”

“你、在、生、氣。”

“哈,弗朗茨,我才不會因這點事生氣——我只是膩了,不想再玩這個扮演遊戲。”

“好,你不生氣……看來她回給你的禮物,你一點都不滿意?剛好我餓了,這袋餅幹送我我就真的吃掉咯?”

李斯特大咧咧拆開那個柔軟的絲綢小袋,瞬間姜香便撲鼻而來。

他故意將湊近去嗅可愛的小點心,虛眯的目光滿意地看著好友雙拳緊握。

就波蘭人那別扭的小心思,別人不懂他還能不知道?嘴上說得再決絕,指不定心裏多心疼呢。

他就是時不時會拎不清,刺激刺激他,讓他發泄出來,再好好哄哄就好了。

“……這東西也給你!”

肖邦咬咬牙,指著另一個小禮盒,刷地站起,向門口拔步而去。

“都這麽晚了,你去哪,弗裏德?”

“去馬裏亞尼夫人的沙龍,不彈琴,只喝酒。”

還說你不生氣?

我可從不知道你對酒有興趣。

口是心非絕對就是你——弗裏德裏克·肖邦最佳的寫照。

不過,這次竟然這麽大動靜?

果然長久不接受愛情的滋潤,某人已經生疏到不知如何維持紳士風度了。

李斯特撇起嘴。他把餅幹放到一邊,拆開另一份禮物。

好友圈涵蓋巴黎作家圈大半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墨水的來源,簡·赫本的律師和祖母綠。剛覺得著禮物不知所謂的他,在放下墨水瓶的瞬間,記起來昨天在沙龍裏和某位作家的會面——

律師·真實。

金發的鋼琴家再次確認了一遍墨水的標簽,他回憶好友那些酸到沒邊的嫉妒言辭,那些沒來由的火氣,猛地放下瓶子,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