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午三點,不見不散

那天以後淩意開始準備一切。

離畢業只剩不到三周,他不動聲色地給學業收尾,空閑下來的時間全部用來查宜居城市。物價不能太高,方言不能太難懂,工作也不能太難找,還要離臨江不近。

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九安。

作為內陸城市,九安比不得臨江繁華,但四季分明,位置又緊臨省會,發展機會倒不比這邊少。

手機上設了倒計時,淩意數著天數過日子。他甚至提前在網上買好了電話卡,也預訂了短租公寓。房子不大,不過有空調電視,作為臨時落腳地足矣,到時先安頓下來再做其他打算。

萬事俱備,只有厲醒川行蹤不明。

自從他跟淩意說需要時間考慮,兩人見面次數就少了,最近一周更是完全沒有碰面。

這不像他的為人。

以他的性格,即便最終決定不走,也不會選擇逃避。

淩意每晚十點都會打給他。

電話仍然打得通,他只說自己在忙答辯的事,暫時抽不出時間見面。淩意猜想他仍然舉棋不定,暫時不願意跟自己見面,因此並不去逼他。

時間一天天迫切,忐忑不安的不止淩意一個。謝思昀也發現最好的朋友不對勁。

最後一輪論文輔導那晚,老師加三名學生,所有人在導師辦公室大眼瞪小眼,幹坐一刻鐘專等厲醒川。

這已經是最近一周厲醒川第二次遲到。

那晚從辦公室出來,謝思昀撇開其他同學把人拉到教學樓下的墻角。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麽,論文指導都能遲到,答辯不想過了?”

連他都有好幾天沒抓到厲醒川的人了,怎麽可能不奇怪。

“我來之前老師有沒有說什麽。”厲醒川問。

“那倒沒有,他一直很喜歡你,這你是知道的。”

厲醒川嗯了一聲,下巴有淺淡的青色,眼下兩片疲憊的陰影。

他似乎經歷過一場鏖戰。

夜色濃濃,謝思昀凝眸觀察眼前的摯友。

像平常一樣,厲醒川穿著黑色外套,肩膀松垮,脊骨靠墻。但寸頭微微側開,卻見兩條血痕從領口隱約露出,周身還有若有似無的外用藥味。

謝思昀起疑:“你脖子怎麽弄的?”

“貓抓的。”

“少蒙我。最近你連學校都回得少,什麽時候閑到去喂過流浪貓?”

厲醒川緘默不語。

不對勁。

謝思昀頓了一下,忽然上前一大步,將他嚴密拉緊的衣領唰一下扯開——

“這是——”

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幾道又長又深的紫痕赫然裸露,從他平實的後背肌理一路蜿蜒至肩側,縱深極深,山脊一樣隆起,創口即便大半已經結痂仍然足夠觸目驚心。

“這是哪個孫子幹的,你跟人打架了?報警了沒有?!”

一邊說謝思昀一邊低頭掏手機,想要把這件事匯報給寢室長跟老幺。

“報什麽警。”

頭頂卻突然傳來淡漠的聲音。

“我媽打的。”

手猛地一頓,謝思昀懵怔擡頭,反應過來以後將眉頭擰出川字紋:“厲教授……她為什麽打你,不可能吧,她不是最疼你嗎?”

說到一半,心裏忽然冒出一個不妙的念頭,壓低聲音問:“她知道你跟淩意的事了?”

這樣的夜晚,這樣安靜的環境,不安都被放大。他兩手貼著褲縫,緊張地看著厲醒川。

厲醒川淡淡嗯了一聲。

謝思昀忽然就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他好像比這位當事人還緊張,面露一種窮途末路的表情,悶了一會兒後雙手重重搓了幾下臉:“她是怎麽發現的,誰看見以後告訴她的?”

當初他們要住到一起他就堅決反對,這樣不知收斂遲早會被發現。可惜反對無效。

厲醒川背似乎不適,直了又彎,聲音輕描淡寫:“我告訴她的。”

“你瘋了!”謝思昀幾乎跳起來。

不遠處路過幾個抱著書的低年級學生,聽見聲音朝這邊張望過來,他急忙扯著厲醒川往更暗處走。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厲教授那個性格,他們學校全年級都怕她。”

他這一激動,密密麻麻做過筆記的畢業論文從腋下掉出來,被一只手利落接住。

“我是她兒子,不用怕她。”

“你就嘴硬吧你。”他急出一腦門的冷汗,“快跟我講講怎麽回事,前因後果我都要聽。”

前因後果並不復雜。

厲醒川也不像他這麽激動,只彎著背:“我前兩天去做了個小手術,做完跟她深談了一次。”

一道目光將他從頭打量到尾:“什麽手術?你哪兒不舒服,我怎麽不知道。”

“結紮手術。”

四個字尤其驚雷,轟一聲在謝思昀耳邊炸開。

“你……”

他咽喉卡住了,幾乎不敢直視厲醒川。也難怪他,二十出頭的大學生,誰知道結紮手術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