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路標(第5/6頁)

沈端的臉色比起前兩日要好看許多,剛才被婢女哄著吃完藥,此刻他正睡得極香。

怕吵到他,傅娘拉著女兒離開房中。等著她們走後,床榻上的人坐了起來,圓圓的臉上帶著幾分呆傻的憨態,醒來也不吵不鬧,只是對著床幔,嘴巴一動一動,不知在幹什麽。

陳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只有在極少的時候能夠擁有短暫的清醒,至於其他的時間,他腦子都會被一件事占據,分不出心神。

等到房間裏只剩自己,小小少年坐在床上,表情木訥,淡色的嘴唇微張,嘴巴動了半天,緩慢地從口中吐出一根金色的線。

那根線上帶著溫柔的光,瞧著十分漂亮。在小小少年身體裏的陳生吐出金線,接著他移動雙手,從腹部的位置取出了一個金色的蛋殼。

那個蛋大概有巴掌那麽大,頂部缺了一塊,陳生一只手拿著金線,另一只手拿著蛋,小心地把金線放在蛋上,一點點繞著手中的金蛋,緩慢地修補著缺口的地方。

其實陳生也不知他吐出的是什麽,他只知道每次給蛋纏上金線,陳生都會覺得身體疲憊不堪,會變得很虛弱。他專注地補了許久,可那看似不大的缺口卻一直沒有補好,直到累到吐不出金線,他這才收到了今天的任務到此結束的信號,老實的躺了回去。晚間傅娘拿著飯走了進來,將飯一勺一勺喂給他,喂好了飯,傅娘幫他整理好被褥,又端著碗筷離開了房間。

其實她走的時候陳生一點也不困,陳生似乎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只是他知道這件事不可以讓旁人知道,因此他按時吃東西睡覺,表現的自己像是一個人一樣,每日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把蛋補好,到時他就不用裝人了……

次日一早,退了燒,傅娘見他神情如舊,眼神多少有些沮喪。她拉過陳生坐在鏡子旁,想要給小主子好好整理一番,擡手解開陳生的黑發,對著鏡子中呆愣到好似沒有靈魂的小主子說。

“院中臘梅開了,等一下奴帶二郎去院中看看梅花可好?”她一邊梳著頭,一邊說:“那梅花可好看了,大郎君前日還畫了一幅寒梅圖,那幅畫得了陛下的賞識,從宮中送來的賞賜多的人眼花……若我家小郎也能像大郎君一般,想來如今府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說話不停手,正低著頭梳著陳生的發尾,卻忽聞幾聲:“鏡、鏡……”

那聲音低不可聞,聲調也不準。

傅娘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當時她慢慢擡起頭,然後看見了一直以來都不怎麽說話的二郎指著鏡子,磕磕巴巴,十分艱難地說:“鏡、鏡子裏——有、人。”

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麽。

傅娘瞪圓杏眼,手中的木梳落在地上。她嘴唇輕顫,此時不知是在驚訝陳生所說的話,還是驚訝於陳生竟然願意開口說話。

她上一次聽到二郎的聲音還是在兩年前!

想到這裏,傅娘驚喜地拉著陳生,但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陳生的話,一邊驚喜地抱住陳生,一邊擡眸去瞧。鏡子中確實有人,不過有的是小小的陳生,和半擁著他的傅娘。

傅娘見此一愣,隨後又有些難過。她親了親陳生的額頭,說:“鏡子裏是有人,不過這人是二郎。”

她說著說著,擡起白皙的手指點了一下鏡子。在傅娘眼中,她點的是陳生的鼻子,卻未曾注意到她給陳生梳頭許久,陳生往年對著鏡子並未說過有人的話。

陳生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鏡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傅娘的手指落在鏡中人的眼睛上,那人長得好看,有著一頭微卷的黑發,金色的眼眸,帶著鏤空的琉璃球耳鐺。與沈家兄長一般,都是極為俊俏的兒郎。

鏡中人這人是他?

——陳生並不認為這人是他。

相反,他不知不認為這人是他,還因為這人的出現而變得不安。

就像是自己領地被人侵占的野獸。喜歡獨來獨往的他不接受有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陳生模糊的意識到,如果有人在,他就不能補蛋了。

而他生下來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補蛋,因此他拒絕這人的出現,固執地說:“鏡子裏有人。”

他很想告訴傅娘房間裏的怪異之處,可惜他表情木訥,無論說什麽都是一個態度,傅娘見了也不覺得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只覺得他是傻的更嚴重了,當時心中一酸,眼淚不住地流下來,沾濕了陳生的臉龐。

陳生張開的嘴慢慢閉上,他雖是很厭惡自己身邊有了變化,但他也隱隱知道,他惹這個人傷心了,而這個人每天都會來給他喂飯理毛,他並不討厭她,所以他閉上了嘴巴,忍了下來。

等著傅娘離去,鏡子裏那人張開嘴:“怪不得你保下的東西是最多的。原來你還有做路標的能力……也算你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