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黑心(第2/4頁)

春湛君推他的力氣不小,將此刻心中的壓抑情緒都交給了小小的他。

白家幼童被他推倒,後背撞上石頭劃出三道傷口,春湛君瞧見又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那小娃娃坐在地上一直哭,一張小臉臟兮兮的,肉乎乎的手想向春湛君伸去,可又害怕春湛君會傷他,因此收了回去。

春湛君看了他半天,像是受不了壓力,可悲的留下了兩滴淚。

洛南人死了許多。

往年遇見災禍,春湛君和寧修都會上前,能幫則幫。可如今發生的事確是天意,他們想反抗又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抗,想要咆哮又不知該對誰咆哮。

思來想去,悲從心中來,正無聲垂淚,卻看那白家的小娃娃靠了過來,像是春湛君前日安撫他一般,用他冰涼的小臉貼著春湛君的臉,似乎在安慰他。

春湛君心中情緒復雜,他盯著白家幼童的眼睛,在陳生看過來的時候終於下了決心。

他盯著單純無知的孩童,轉頭問了寧修一句:“你甘心嗎?”

晚間,春湛君抱著睡著的白家娃娃,與寧修說:“我不甘心,人生短暫,修士夢長,修士與凡人看似走在不同的路上,可想看的卻是差不多的風景,念的無非就是活下去。”

“寧修,我這兩日心亂,想了很久,始終都覺得不甘心。”

“為何我們一定要死?”春湛君抱著白家娃娃,說:“也許你會覺得我的做法可笑,但我不會殺他,我會收他為義子,經全力去教導他,努力將他養成一個正人君子,不給他滅世的念想……雖然我可能不會成功,但我還是想做。”

“想做就做。”寧修聽完與他喝了一壺酒,讓他別走,說他會保護他們。

春湛君說了一聲好,這事光靠他自己確實也不行。

兩個人將這些天的茫然無助,將這些天的苦悶壓抑全部摻在酒中吞下,空的酒壺放了一桌子。

陳生背對著他們,抱著睡過去的娃娃坐在門檻上,望著洛南微紅的天,不知在想什麽。

酒過三巡,春湛君醉的不省人事,寧修拿了一件外衣,將外衣蓋在陳生的身上,與他一起坐在門檻看向遠處。

許久之後,陳生聽到寧修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入水救你嗎?”

陳生扭頭:“看我可憐?”

寧修搖了搖頭:“是看你孤獨。”他低下頭,瞧著鞋面:“我小時候性子野,經常跑到後山玩耍,一走就是一天。那時爹娘還在,務農回來發現我不在家中一個氣到直罵,一個拎著木棍上山尋我,我那時總覺得他們嘮叨,覺得在他們身邊不夠自在,為了擺脫他們,我拼命往外跑,總覺得人跑出去了,他們就不會管我了。”

“那個時候我恨不得自己是只鳥,能飛多高就飛多高,只想離開他們的掌控。可當有一天我入山無人尋我,我又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他們離去的那天我坐在山間等了又等,始終沒有等到有人喊我。而後等我回家,我才發現以後都不會有人喊我。”

木棍落在地上,在地上滾了三圈。

灶台旁放在三碗面,最後只剩下一雙筷子。

沒有母親的嘮叨,沒有父親的嘆息,簡陋的木房變得很靜,他得到了他曾經想要的安靜,可同時他也失去了溫暖的懷抱,冷風會順著木縫吹入房中,冷到他睡不著。

當他開始一個人生活,寧修終於懂了孤獨有多可怕,他忽然又不喜歡靜了。

世間沒人管他今日穿多穿少,沒有人會聽他說話,沒人在意他過得好不好,過節時家裏靜悄悄,熱鬧從不屬於這間木屋。然後他後悔了,可無論跑向山中幾次,都沒有人會拿著木棍,擔憂的喊著他的名字。

他被扔下了。

爹娘被妖獸殺死,留他一人在世間,感受什麽是寂寞,體會何為孤獨。也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他更懂得珍惜,變得什麽也不想失去,會變得看不得旁人遇難分離,因此總想著能幫就幫。

初入宗門時,寧修聽說了沈河裏有面鏡子,但誰都不敢與鏡子有所牽扯,寧修當時也是如此。

寧修曾經在沈河旁經過無數次,起初他從未想去撈起山河鏡,直到那年冬天,他被同門排擠,被師兄罰去沈河禁閉,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山洞,忽然想到了那面鏡子。

那面鏡子是不是也如他一樣,一樣孤獨。

不知何時,空中飄起了雪花,雪覆蓋住洞口處,寧修抱著腿,想起了河中的那面鏡子。山河鏡曾經風光無限,曾隨著蘇河幾經生死,最後蘇河損落,鏡子落在沈河,孤獨的守著蘇河去後的每一日,就像是他守著爹娘去後的每一日?

在這一刻,寧修不自量力的覺得他和山河鏡也許很像。他想,此刻他被關在這裏,希望有人能想到自己,拉自己離開此處,而山河鏡是不是也在等著,等著誰出現,等著誰把她拉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