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安福俱樂部

聚會的地點,是在宣武門裏,安福胡同梁宅。本宅主人是位大商賈,很闊。房子按著泰西樣式修建,上下兩層洋樓,室內布置的富麗堂皇,儼然是泰西貴族私人住宅的風貌。徐又錚頗為自豪地說道:

“這裏在洪憲帝制時,是大典籌備處。等到芝老再造共合,就把這裏買了下來,由鄙人重新設計,冠帥精通西學,還請多多指點。我將此地,命名為安福俱樂部。共合各省督軍進京述職,多是住在八大胡同,報人們專門在那裏安排訪員,揭我們的短,暴我們的料。再者說燈前枕上,難免說話不慎,走露消息。如果涉及到軍機戎政,所關非細。現在有這個俱樂部,大家就可以在這裏住,吃喝放松,一應俱全。想要找女人,可以寫局票,飛箋邀艷,也極便當。不管是安全,還是保密,都是個極好的所在。冠帥如果看著還滿意,回頭也可以住進來,一切使費,由公帑報銷。即使想要金屋藏嬌,也無不可。”

趙冠侯哈哈大笑,“小徐,你這辦俱樂部的本事不錯,咱們國家是沒有娛樂專員,否則我一準用你。聽說你的公職被黎菩薩給剝奪了,不如到我山東來,我給你個職銜,專管山東娛樂會所,包你發財。”

徐又錚幹笑兩聲,不好接話。他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在袁慰亭時代,趙冠侯向來是個好好先生,很少口出惡言,也不鬧騰。這也在一幹北洋大佬心裏形成印象,趙某人較好對付,不會鬧大風波。哪知時移事易,如今的趙冠侯,卻是尖酸刻薄,不講情面,與當初判若兩人。

個中原因,也不難分析,之前趙冠侯恭順,是因為袁氏在位,念舊恩,忠老主,不敢放肆。現在袁慰亭既死,北洋諸魁,趙冠侯並不認為是恩主,也就談不到忠誠。相反,因為沈金英的關系,反倒是把眾人視為後生晚輩,態度上,完全不同。

徐又錚等人的出身大多比趙冠侯好,即使差一些,也是落第秀才,總好過一個混混。兩種思想意識的出入,導致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也就注定互相鄙視。小徐一連碰了幾個軟釘子,又不敢招惹,只好不再搭話,只陪著趙冠侯說閑話。

在俱樂部裏,除了段芝泉以及馮玉璋外,另有督軍團名義盟主汪士珍,袁門十三太保中雷震冬、段香巖,以及財神梁士怡,因為收買議員立下大功的豬仔專家王庚俱都在場。

袁氏稱帝失敗,南方討伐軍要求懲辦罪魁,雷震冬、段香巖等皆名列其中,梁士怡更為禍首。靠著托庇於段氏,才躲過南方正府的追究,是以這些人,目下都是段系的忠實朋黨。

除了這些熟人,另有幾個生面孔,或是護送馮大總統入京的忠臣良將,或是積極追隨大總裏腳步,誓與總裏共榮辱的孝子賢孫,不一而足。另有一幹明艷動人,相貌出挑的美人,自是八大胡同以及東交民巷內,交際酬酢,尤善社交的女性外交官。

酒席開的是淮揚大菜,廚師來自前金禦膳房,手藝自是無可挑剔。酒也是上好的茅台,段芝泉不善飲,徐又錚倒是酒國健將,邊喝邊品評道:

“二十年的回沙茅台,味道醇厚甘甜,可比瓊漿玉露。只可惜,自從西南叛亂,南北紛爭,這種酒已經很少能流到北方。現在咱們喝的,還是玉華台的老存貨,喝一瓶少一瓶,若非大總裏的面子,可是喝不到這樣的好酒。只有等到中國南北一統,西南商路通常,這酒才能重現京城餐桌。區區西南弱兵,不自量力,蔑視正府,此風不可長,此例不可開。如果地方軍隊有了武力,就可以無視國家權威,那這個正府,還有什麽威嚴可言?”

趙冠侯道:“喝酒的時候,少提公事,尤其是打打殺殺,說了煞風景。南方弱兵不弱兵,我們不談。單說經費,打仗得要錢,現在有錢麽?我剛和共合、交通兩行總經理談過,現在銀根緊張,我們又不能像某些人一樣濫印鈔票,搞的人心大亂,你說,打仗兵費從哪來。”

他所謂的談,大家自然明白是如何深入淺出的談法,各自微笑不語。馮玉璋道:“是啊,現在咱們首要任務,還是恢復經濟,經濟不行,則軍事上就沒有勝算。地方部隊欠餉嚴重,士氣普遍低落。這樣的部隊,就算是打仗,也很難取勝。”

徐又錚卻搖頭道:“此言不確。固然我們財政緊張,西南的財政難道不緊張麽?廣東的情形即使比我們這裏好,又能好到哪去?自從洪憲帝制取消後,西南軍正府自起幹戈,雲貴川三省內訌,西南軍內部分歧極為嚴重,不趁這個機會解決他們,將來再打,花費的代價會更大。要我說,兵費問題,實際是權威問題。各省的稅款不上解京城,國家的財政當然就困難。國家財政困難,就發不出軍餉,這是惡性循環問題。必須要各省號令一致,按規定上解款項,再向各國銀行貸款,一舉解決西南的叛逆。等到南北一統,國家戰禍消弭,再發展經濟,事半功倍。現在天下大亂,連基本安全都沒保證,又怎麽談的到恢復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