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天子大點兵

松江,租界內。

梁任公在請願團進京之後,就選擇了離京南下,到松江租界裏生活。作為研究系魁首,其與興中會算的上死對頭。但不管是在正界,又或者是在學界,梁任公的影響都不容小覷,加上松江經過趙冠侯南下後,興中會力量大受打擊,光復會勢力大升。是以,梁任公在租界裏,非但不用謹小慎微,反而飲宴酬酢,交涉無礙。

與他來往的,都是研究系的舊日同僚,或是學界的名流。這些人曾經以袁慰亭為盟友,共同抗擊興中會。但是當興中會真的被逐出國會之後,他們卻發現,也沒有人鋤頭為自己說話。鳥盡弓藏,當興中會被解決,下一個被消滅的,自然就是自己。

國會給共合殉葬,新成立的國會,實際只是袁氏的禦用機關,研究系並不能列席。失意者選擇南下,這不等於他們承認失敗,只是在等待,等待新的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蔡鋒與梁任公有師生名義,他在雲南通電獨立,起兵討袁,梁任公的處境就比較微妙。但是租界畢竟有著超然地位,袁皇帝也不敢派人真到租界裏來鎖人。但是,最近梁宅附近,也多了些身份不明的男子往來窺伺,於梁任公的安全上,大有妨礙。

“梁先生,是該離開了。猴頭已經喪心病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對先生下毒手,再留在京裏,必受其禍。我這次,就是奉命來保護梁先生離開的,我們已經聯絡好了一艘扶桑的貨輪,肯定能把您帶出松江。”

站在梁任公面前的,是一個極為強壯的男子,雖然穿著西裝,但是卻掩蓋不住身上那種軍人氣質。一看而知,其是個打老仗的軍伍。臉上滿是傷疤,看上去分外猙獰,但是這些傷疤,實際也成了他的榮耀,畢竟能與魯軍交手,且挨了一發手留彈不死的男人,也算是鳳毛麟角。

黎天才。曾經岑春宣的衛隊長,後於江寧大戰時,被魯軍夜襲炸傷,但最終搶回了一條命。現在,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老主公門下聽令,繼續舉起討袁大旗。岑春宣與袁慰亭,算的上死對頭,當初被趙冠侯以移花接木的手法偽造合影,給趕下了台,被地方官監視居住,處境十分淒慘。等到葛明軍起,袁慰亭成為大總統時,他便已經買舟出海,隱居於星州共合國。

在他看來,自己的命運,或許將終結於此,異鄉將成為自己最後的埋骨地。卻不想,人生際遇無常,袁慰亭在一手好牌的情況下,竟然打出了最為不合情理的無理手。

兩人相鬥,岑春宣負多勝少,這次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黎天才作為老部下,第一時間出來擁護恩主,加入了岑春宣的隊伍。梁任公與岑春宣沒有什麽交集,對於這位前金封疆大吏的看法,實際也沒比袁慰亭好到哪去。離開松江是必然的,但是卻不一定要跟黎天才走。

“岑雲翁出山討袁……這確實是件好事。岑翁在廣西極有影響,且是陸幹帥的老上司。如果他肯出山號召,陸幹帥多半會賣這個老上司面子,起兵響應。梁某一書生,於軍事素無所長,於財政上亦無能力。至於號召力,在廣西,怕是知道梁某名字的人也不多,恐怕與雲翁面前,並無助益。”

黎天才一笑“梁先生您過謙了。這次出山的不止是雲帥,還有……孫帝象。”

他在葛明時與陳無為並肩做戰,與興中會之間的淵源也頗深。對於研究系與興中會之間的恩怨,自然也有所知,因此,說的話,也是發自肺腑

“我在江寧吃過炸蛋,差點連命都送掉。到現在,身體裏還有許多碎片取不出,一到陰天下雨,那滋味……不過我既沒恨過趙冠侯,也從未後悔過我的選擇。我給岑雲帥做過衛隊長,前金官場上什麽德行,我看得很清楚,也見過共合之後,興中會的官場是什麽樣子。外國怎麽樣,我不多說,於中國,惟有共合才能救國,這是絕對沒錯的。像趙冠侯,他可以打贏東洋人,保住這個國家,我很信他。袁慰亭如果安心當總統,就算雲帥出來,我也不會跟著他造反。可是現在,袁慰亭是要稱帝啊。等於我們流了這麽多血,死了這麽多同志,好不容易把皇帝推翻,他又要把皇帝請回來。那我們犧牲的戰友,又該怎麽算?梁先生,你懂得道理比我多,你說說,現在我們該不該站出來,一起反對袁慰亭?”

梁任公邁著步子,輕輕來到窗邊。眼望窗外,極目遠眺“當初在京城搞變法時,我的恩師曾說過,中國好比一座廟,皇帝就是廟裏供的菩薩。老百姓,是必須有一座菩薩來供的。它不需要靈驗,只需要是一個寄托,沒了這個寄托,人心就要變壞。所以不管怎麽樣,他只倡導立憲改良,不提倡葛明,我對於孫帝象那些人也無好感,原因就在於,他們想要拆廟。我當時就在想,拆了廟,百姓該去拜誰,老百姓沒有神可拜,日子又該怎麽過下去?大金的皇帝不好,那我們就選個強人出來當這尊神。我曾經認為,袁慰亭就是這尊神,但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