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皇袍加身

沈金英所不知道的是,袁克雲的態度,以及對於貸款的決心,本就在趙冠侯預料之內。普魯士的援助,事實上在兩年前,就已經在進行。這次的協議簽定,只能算是事後追認,或者,叫做投名狀。

普魯士在意的,並不是共合是否願意在外交層面上,對普魯士在山東的利益予以認可。即使共合不認可,有趙冠侯點頭,就沒人攔的住普魯士在山東的掠奪。他們在意的,是共合對普魯士的態度,乃至未來的泰西變局裏,共合究竟站在誰一邊。

趙冠侯當然不希望共合現在就和普魯士處於敵對,畢竟,還有一些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他這次進京,想要促成的,就是這份條約簽定,同時把賣國的鍋甩到共合正府頭上。袁克雲的反應正是計劃中,所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這一個環節,未必一定是由袁克雲來填,可以是張三李四,可以是某一個人,但是,經過兩年前白狼劫械事件後,趙冠侯就可以肯定,會有人沖出來,做這個急先鋒。

隨著泰西上空戰雲密布,列強都在擔心中國趁機崛起,對華的武器禁運變的嚴格起來,中國想自泰西購買軍火變的艱難。加上共合財政緊張,這兩年時間裏,購買的軍械有限,槍炮更新速度遠遜於前金時代。

經過白狼河南劫械事件後,模範軍的存在,已經從地下變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各省督軍都知道,大總統有意編練一支禦林軍。

當年北洋六鎮作為新軍,取代了防營、綠營,成為天之驕子。如果模範軍編練成功,那麽舊日的北洋六鎮,恐怕也將步上防營的道路,成為淘汰的廢品。

各省對於上解賦稅的消極態度,就是督軍們的自保之道,通過財政上的阻礙,讓袁慰亭練不成軍。受制於軍費與器械,這兩年時間裏,所謂的模範軍,依舊是空中樓閣,落不到實處。真正編練成軍的,不足一個團,連架子部隊都算不上。

這幾個師的軍火由於是歸大總統調撥,各省督軍無法掣肘,普魯士的巨額貸款也是直接與交通銀行交涉。這樣優厚的條件,一如在一個饑餓的乞丐面前,放上塗有砒霜的蛋糕。即便是明知道有毒,也有可能會吞下去。袁克雲,就是這麽一個服毒者。

他未必看不出,答應這樣的條約,會有很嚴重的後患。但他更在意的是,只要條約訂立,普魯士的資金和武器乃至教官到位,他抓兵權的夢想就能成真。一如沈金英聯絡趙冠侯,袁克雲在普魯士留學進修軍事的經歷,讓他對於普魯士皇族掌兵權的模式銘記於心。

泰西的見聞,加上中國幾千年來的宮廷爭鬥史,讓他明白一個道理。自己的嫡長子身份,只能算是登基的有力屏障,可是瘸腿,卻是最大的負累。兩相抵消,自己在面對幾個兄弟時,並不占有優勢,惟有軍隊,才是自己登基的最大本錢。

父親正是因為手裏有兵,才能把小皇帝趕到紫禁城裏,自己手裏有兵,也可以將擋在龍椅路上的障礙,一掃而光。至於代價是什麽,他顧不上考慮,或者說,為了實現目標,任何代價,他都願意付。

當局者迷,當獵人滿心歡喜的,看著獵物走入陷阱時,不曾想到,一支獵槍,已經悄然對準了自己的後腦。趙冠侯聽到沈金英的話之後,不驚反喜,自己的局,差不多就算布成,只剩收官。

“姐,你所擔心的事我明白,不過請你放心,事情不會像你想象的一樣。與普魯士的交涉,我是為了姐夫談也是為了共合談,獨不是為了自己。山東的督軍,我隨時可以不做,兩江巡閱使,我也可以不當。給我一筆錢,讓我去外國留學,我求之不得。這件事上,我當然有私心,咱們之間,沒必要說假話。事情做成,普魯士人會酬謝我一筆回扣,數字很大,足夠我舒服的活下半輩子,我有什麽理由拒絕?但是如果說老大想要從中得到點什麽,就是自己想多了。軍隊屬於大總統,不管是他,還是誰,都奪不去。大總統的東西,跟姐的東西又有什麽區別?老大最多是個丫鬟帶鑰匙,當家不管帳,誰能把帳管住,還是看大總統的意思。如果大總統把軍隊交給老大,那其實,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沈金英也明白過來,自己的關注點,發生了偏差。不該著眼於這支軍隊是否編練起來,而是該注意,它控制於誰的手裏。她搖著頭“寒雲的性子,帶不了兵。你說,就算我把禦林軍爭到手,他掌握不住,又有什麽用?”

“他掌握不住,不是還有我麽?如果大總統願意把兵符給寒雲,將領上,我可以想辦法。總之,一開始不要介入,等到果實成熟之後,咱們再來談歸屬問題。農民種地,辛苦一年,捉蟲施肥,血汗澆灌所得的果實,並不一定屬於自己。與其做一個辛苦耕種的農人,為什麽不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地主,等到瓜熟蒂落之後,我們再去把它拿過來,不是樂得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