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載譽而歸

章桐死時,身上還掛著直隸總督的官職,於談判中死亡,情形如同殉國。朝廷典恤,自不能免。加恩照大學士例賜恤,賞給陀羅經被,派恭親王濮偉帶領侍衛十員,前往奠醊,謚號文忠,追贈太傅,晉封一等侯爵,入祀賢良祠。

而比起這些典恤來,章桐生前的一份奏折,卻更令慶王及趙冠侯感慨良多“臣等伏查近數十年內,每有一次構釁,必多一次吃虧。拳亂之來,尤為倉卒,創深痛巨,薄海驚心!今和議已成,大局少定,仍望我朝廷,堅持定見,外修和好,內圖富強,或可漸有轉機。譬諸多病之人,善自醫調,猶可或復元氣,若再好勇鬥狠,必有性命之憂矣!悽悽之愚,伏祈聖明垂察。”

慶王將奏折看了幾次,嘆口氣道:“少荃是個謀國之臣,這份奏折,寫的是真心話。也是豁出去的話,裏面可是把兩宮,都給埋怨進去了。他寫這奏折時,沒想過兩宮的怪罪,也沒想過將來的結果,確實是一片公心,若是朝廷肯聽他的話,自然是萬事大吉。”

章桐的喪事辦的很大,慶王親來祭奠,趙冠侯與翠玉亦無旁貸。章經遠遵從父命,給翠玉的孝,是按女兒的孝衣制備,等於是認了這個妹子。她也得陪靈辭孝,趙冠侯則需要負擔半子之勞。

聽慶王的言語,他也長嘆一聲“爵相之死,半由外因,半由內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加上從南至北舟船勞頓,談判操勞,殫精竭慮,這些都是因素。可是鐵勒人苦苦相逼,須臾不肯放松,這些也都是有的。爵相這條命,有一半是送在格爾斯這些人手上。”

“怕是一半還要多。”慶王搖搖頭“我跟你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他這次為談判而死,朝廷不能追究其他,一些事就只好這麽過去。若不然,關外之事,合肥怎麽也要擔些沉重,搞不好,晚節難保,下場就很難看了。上面的意思,誰也猜不透,搞丟了祖宗之地,誰知道是怎麽個下場。可是下面辦事的人的難處,朝廷是不會體恤的,他不用鐵勒人,又能用誰?沒有洋人交朋友,又怎麽退的了洋兵。”

現在是冬日裏,船行不便,各國聯軍一時未退。但是京師地面的治安,已經逐步移交給金國管理,各國部隊也開始遵守規矩,不敢像過去一樣橫行京師。

另一個重要原因,也是鐵勒部隊進京之後,與扶桑軍時有沖突,如果不把防地交出來,大概就要和扶桑軍在京城火並。各國一起施加壓力,壓住兩國不戰,但是街道治安,就得交給金國官府負責。

這至少是個好的開端,證明金國的行政能力,在逐漸恢復,這座京城,終於開始變的像是大金的京城,而不是聯軍的司令部。從兩宮到慶王這些親貴,壓力小了不少,說話又逐漸橫了起來。

“祖宗舊地,是不能丟的。可是與洋人的交涉,也不能不辦,這都是真正的難處。上頭是不會管你這些的,他們要的就一條,太平無事。所以我算是看透了,在這事務衙門辦差,要的不是你有多大本事,多好的洋文,要的是你會糊弄人,會變戲法。戲法變好了,你就是孫猴子,戲法變不好,你就是猴孫子。少荃的戲法,這回就是沒變好,差點把自己給填進去。總算是死的是時候,給子孫掙來了典恤蔭封,自己也落個全身而退。將來本王是個什麽下場,誰又說的好了。”

“嶽父,您也別這麽想,局面不會這麽糟糕的。”

“怎麽不糟糕?兩百兆的賠款雖然比起四百五十兆為少,可是錢從哪來?朝廷的財源枯竭,想要湊出這麽一筆錢,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是分期支付,第一批的款子,總是要付給各國的。這些錢,可是不好出啊。”

趙冠侯心知,如果金國自己想要弄出第一筆款,未必沒有辦法。比如慈喜太後埋在大內的內帑,再比如各地的鹽稅、田稅等項目。但是這些錢,又是絕對不能動的。

誰敢動太後內帑,只一提議,必遭記恨,怕是身家性命難保。且這次京師被害甚巨,各府要重建,皇宮裏也要動土木維修宮室,不知要破費多少銀兩,大金自己的錢,填補這些虧空都力有未逮,向各國支付賠款,就只好鬧窮。

再說就算有錢,也不能給。自己有錢,就不能借洋債,不借洋債,經手人又到哪裏去落好處。慶王操勞這麽久,不讓他大大發一筆財,他又如何能夠甘心。連忙寬慰道:“嶽父放心。小婿等這幾天喪事忙過去,就去和各國銀行團交涉,借債的事,總能商量出個結果。只是不知道……咱們府上得用多少。”

“這你自己看著辦,反正是你的一份孝心,多不嫌多,少不嫌少,我還能活幾天啊?等我撒手閉眼,有多少不還都是你們的。我這麽玩命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們這幫小的麽?我這回就看你有多大的孝心,借債的事,我是絕對不過問,不幹涉,你就管撒開了折騰,誰敢在裏面多說話,我就把條約拍他臉上,讓他自己去跟洋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