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落子

八月初四的雨下了一天,到了半夜才停,等到八月初五時,天空已經變得晴朗,只是袁慰亭的臉色,卻與天氣不同,依舊陰雲密布。他今天要去見駕陛辭,而掀開底牌,也差不多就在此時。此時此刻,便是他自己,卻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得到那份誅殺韓榮的朱諭,還是不希望發下朱諭。

趙冠侯候在外面依舊挎刀,同時以專業的目光,觀察著頤和園的守衛,此時的防衛力量,與後世相比,由於缺少了高科技的支持,便只能靠人力來堆。布置上,也略嫌粗糙,總歸不如後世經歷過技術革新之後,布置的那麽專業,是以觀察起來,也就較為容易。

看來慶王已經進過園了,他是親貴,又與慈喜娘家交情好,很得慈喜的簾眷。即使現在慈喜交了權,慶王也可以進宮來說幾句家常話,大概就是借著這個當口,把消息傳了過來。

整個頤和園,現在已經處於一種極為高度的戒備之中,幾乎隨處可見背槍的護衛。這些人的來歷說不上來,但應該都是慈喜比較放心的親信,那名翼尉展英今天沒來,取代他的,卻是一個位分更高的翼總兵,甚至可能還是宗室中人。

由於趙冠侯身上有槍,早早的就被趕的離園子很遠,任何人接近頤和園,都會遭到敵意對待,立刻就會有人摘下槍來準備發射。想來,譚壯飛所謂的湖廣豪傑好將,如果真的敢來殺後,多半是接近不了園子,就會被打成蜂窩。

到了約莫九點鐘時,那名他認識的蘇拉從宮裏出來,與守衛說了幾句話,又驗了腰牌。那名翼總兵連蘇拉手裏的盒子都打開看過,隨後才讓開路。

“趙大人,李總管忙,出不來,但是有點東西要送您,這不讓奴才給帶出來了,說是讓您必須收下,不許推辭。”

這名蘇拉手裏捧的,乃是一個帽盒,趙冠侯接到手裏,感覺輕飄飄的沒有分量,但也不好多問。直到送走了蘇拉,掀開盒蓋,卻見裏面,放的是一頂二品官的暗紅頂戴。等他輕輕拿起頂戴,就看到在帽子下面放的恒字頭的銀票。雖然只是浮光掠影的掃視,但大概也認出來,票面上的數字:一萬兩。

這大概就是自己告密的獎勵,眼下正是非常時期,慈喜自然不會吝惜恩賞。賞賜的用意,也很明顯。上次自己進京辦接待時,韓榮保了一個二品頂戴,後被天佑帝摘了。現在再換自己個二品,顯然就是以此為獎勵,讓自己為太後效勞,也是間接提醒自己,誰是恩人誰又是仇人。

至於那一萬兩銀票,固然可以看做收買自己,也可以看做收買自己手上的炮營,又或者當做收買袁慰亭的人頭,也未為不可。只是不知,自己手下的將領裏,是否也有人接過類似的銀票,負責看住自己了。

他剛剛把銀票帶好,袁慰亭從園子裏走了出來,等到上了馬車之後,只吩咐了一聲“去馬家堡。”便又閉上了眼睛。

回去時的列車不如來時方便,終究不是專列,但是袁慰亭還是搞到了一節專屬車廂,等坐定之後,他才從袖子裏取出折好的一道上諭。

“總歸還是沒躲開,萬歲今天見我,就是為了發這個。除了發上諭,又拉著我哭,偌大個玉漱堂,太監宮女都趕了出去,只有我們兩君臣。萬歲拉著我的袖子,說要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救了他,將來保我不失公侯之位。一邊說,一邊哭……”

回憶著皇帝大哭的模樣,袁慰亭的心情顯然也比較復雜“我原本一直以為,天威不可犯,直到那時候,我才算看明白,皇帝,其實也就是肉體凡胎,沒什麽大不了。論膽氣,論沉穩,咱們這位萬歲,都算不上出色,比起普通人,還有不如。也就是個大宅門裏的少爺,還沒長成人。總得先練幾年,才能一點點管事。現在讓他當家,一大家子事都給他管,自然是要出事。這一寶,看來是沒押錯。現在可慮的,就是仲帥那裏,肯不肯信我。要是覺得我是故意的拿橋,只怕受了這麽大的罪,到最後無功有過。”

“大人放心,這決計不會,我們固然離不開仲帥,仲帥也一樣離不開我們。大家是麻杆打狼,兩頭害怕,他現在多半也正盼著大人回去呢。”

“話雖然這麽說,可是也不能大意,他殺我是不敢的,但若是認為我和他不是一條心,早晚必要害我。冠侯,你身上還有他給你的差事,見面之後,記得替我彌縫幾句,我信的著你,肯定能兜的住。咱們是自己親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個時候可千萬要幫忙。”

趙冠侯心知,眼下時局不穩,人心難測,袁慰亭實際是擔心自己取他而代之,奪了他的兵權,連忙拍著胸脯保證,又將那頂戴和銀票拿出來。袁慰亭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