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血夜(三)

趙冠侯看著遠方的火焰,心知津門必然出了大的變故,即使自己,也難以判斷出哪裏是安全之地。看著身後的三個女人,又看看這漆黑的道路,對姜鳳芝道:“替我護送寒芝和二嫂,我回家看一看。有些垃圾,需要打掃。”說話間將一支左輪槍丟給寒芝,使槍的法子,是早就教過的,雖然準頭不怎麽樣,但是總能防身。隨後便向著住家方向,疾行而去。

沿途,也有一些難民走過來,既有老幼,也有男子。有些人手裏提著棍棒,目光並不友善。可是看到趙冠侯兩只手槍,卻不得不選擇以友善方式對待。

等到離家近了,隱約便聽到了槍炮聲,這種聲音在趙冠侯聽來,反倒比較安心。至少難民,是沒有槍炮的。來到家門處時,最先看到的,是那位孟家老管家的屍體。

這是一個極善於應付來往客人的優秀仆役,即使是在小年夜裏,他依舊盡忠職守,待在門房裏,準備迎接上門來拜訪的客人。官宦人家,訪客多,規矩也就大,生怕有哪裏做不好,替主家得罪了客人。只是沒想到,他迎接來的,只是刀鋒與死亡。

等進到門裏,血腥的味道更濃,兩個負責巡更的下仆,被人用亂刀,刺死在門道裏。屍體被人移動過,地面上,留下了極明顯的拖拽後產生的血痕。

一聲槍響從內宅方向傳來,趙冠侯步下加緊,等到轉過二門,迎面正遇到幾個手持步槍的男子。刺刀上凝固的血液,證明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戰鬥。兩下對面,趙冠侯一眼便認出來,對方穿的都是武備學堂的服裝。不等發問,一個身材高大的普魯士人,已經出現在那幾個學員之後。

“冠侯?我的朋友,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

“齊開芬教官?是你帶著人,來給我幫忙……哦天啊,這該讓我怎麽說?用我們中國的話,這叫大恩不言謝,等過幾天,我請你喝酒。”

齊開芬的表情卻很凝重“對不起我的朋友,我覺得我可能沒資格喝你的酒。你要知道,這些學員不是戰士,而且你們的官員……效率實在太差了。等我帶他們到來時,似乎晚了一點,你的家裏,已經出現了傷亡。我想說……我非常遺憾。讓我們詛咒這些該死的強盜,他們每個人,都該下地獄。”

出現了傷亡?趙冠侯的心也向下一沉“傷亡者中,是否有一個中國老年男性,而且是個瞎子?”

“是的……我認識他。那是你的嶽父,他……已經回歸了主的懷抱。願他的靈魂,在天國可以得到安寧。同時受害的,還有一位可憐的女性,她死前遭遇了讓人難以形容的侵害,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對她進行過冒犯。我真的希望,她不是和你有關系的女人。”

混蛋!

趙冠侯曾經想過,自己的家可能會遭到洗劫,甚至財產有損失一空的風險。但是他不是太介意,錢沒了,自己可以想辦法一點點賺回來,只要人沒事就好。或者說,若是那些丫鬟出了問題,他也不會有太多感觸,畢竟只是買來的下人,就算死光了,他也不會有難過之類的情緒在。

可是蘇瞎子的情形,與那些下人並不能相比,對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加嶽父,談不到有什麽感情。可他是蘇寒芝的父親,現在驟然亡故,可以想象,蘇寒芝肯定會難過的痛不欲生,而這個女人,自己是不希望她難過的。至於死的很難看的女人是誰,他已經不在意了,反正自己在意的女人不在家裏,誰吃虧,他都不會心疼。

“齊開芬教官,請問,有俘虜麽?”

“有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勇氣,我們只發動了兩次白刃沖鋒,就徹底瓦解了他們那點可憐的鬥志。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成為了俘虜,還有幾個,被解決了。”

又有十幾名學員走出來,內中還有當初和趙冠侯同棚的棚頭李士銳,在他們前面,二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被用繩索串成一串,被用槍托驅趕著前進。趙冠侯目光一寒,問齊開芬道:

“教官,有刀麽?”

“當然。”一柄雪亮的指揮刀遞過來,齊開芬做了個隨意的手勢“這些俘虜對我沒有什麽意義,你可以隨意處置。我必須說明,我反對一切虐殺俘虜的行為,但是……為親人復仇的權力,值得維護。”

“多謝教官了。”

趙冠侯手中提著刀,徑直來到隊伍裏,最靠前的一名俘虜之前,這名俘虜在被抓住之前,顯然經過頑強的抵抗,身上臉上都有傷。眼睛緊盯著趙冠侯,喘出的粗氣,在空氣中噴出陣陣白色煙霧。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雖然是年關,但是衣服卻很單薄,大抵是找不到多少棉花的。粗糙黑紅的皮膚,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人,生活的並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