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海底撈金印(下)

人群裏,依舊改換了男裝的楊翠玉滿面焦急的看著裏面,不知如何是好,金十卻輕輕搖著折扇,小聲哼哼著“我正在城樓觀山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龐玉堂並不清楚,在某一瞬間內,自己已經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反倒是得意洋洋的看著趙冠侯。這生意這麽一鬧,怕是做不了了,可是只要保住爺爺,這生意又算的了什麽?可就在此時,隨著外圈一聲呼喝,繃緊的弓弦又松了下來。

十幾名強壯的軍漢,將人群分開一條通路,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拄著拐杖蹣跚而出。此人的年紀已經不小,臉如同風幹的核桃皮,上面布滿溝壑,頭發已經全白,盤成一條小辮,在腦後無力的飄蕩著。

大抵是因為年齡的原因,背已經駝的很厲害,走路也不怎麽快,兩名眉目俊俏的小廝,一左一右的攙扶著,生怕他摔倒。但是老者身上穿的是鶴鹿同春的貢緞織就的長袍,外罩玄緞馬褂,頭上的帽正,乃是塊無暇美玉,一見便知,乃是個富貴之人。

這老人頜下無須,說話的嗓音尖利,京津百姓一見便可斷定,這位是大內出身的公公。彼時,這等人在京津一帶甚多,既有落魄街頭的乞丐,也有廣置豪宅,乃至娶妻納妾者。甚至還有幾位公公祖上積德,陰功庇佑,夫人身懷陸甲,喜誕麟兒,為其延續香火,可見萬金買鄰,誠不我欺。

對於這等人,津門百姓早已經見怪不怪,倒是沒什麽特殊反應,只是不知道,一個太監出來湊什麽熱鬧。可是龐玉堂見了這老人,卻似老鼠見了貓一樣,臉上的驕橫之意盡去,忙朝那四名大漢呵斥幾句,將蘇瞎子放了下來,又搶步上前,下跪磕頭

“爺爺,您老人家怎麽到這了?我爸不是去迎接您了麽,家中已經準備好了給您接風洗塵,請您先回家去,這邊的事,孫兒自會料理。等處置完了,再去給您磕頭……”

“處置?你就是這麽個處置法?”這老太監正是龐家的老祖宗龐得祿,整個龐家的富貴權勢,並非靠龐金標戰功換取,實際是靠著龐得祿的關系,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他既是閹人,也就把龐金標過繼成自己的兒子,叔侄認做父子,延續香火的指望,都放在其身上。對於龐玉堂這個孫子,平日也愛護的很。

可是今天的龐得祿卻面沉似水,手中的拐杖,如同雨點般落在了龐玉堂頭上、臉上,邊打邊罵道:“你這小畜生,平日裏咱家對你疏於管教,你倒好,借了咱家的名號,在外面橫行霸道,魚肉鄉裏,真當咱家是舍不得打死你麽?還敢學人擺油鍋,又要炸人,你當這大金國沒有王法了?混蛋!你們還看什麽,還不趕緊撤了油鍋,把人放了!”

他情緒激動,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已經劇烈的咳嗽起來,背就越發的駝下去。龐玉堂被打的臉上已經有好幾處淤傷,但卻不敢躲避,見龐得祿發怒,連忙起身想要去為他捶打幾下,卻又被龐得祿踢了一腳。

“滾!咱家不想看見你,給我滾的越遠越好,我要不是這把歲數了,非親手砸折你的腿!”

蘇瞎子被解開了繩索,人卻已經癱軟在地上不會動彈,差點被投入油鍋裏的驚嚇,顯然超出了他的接受上限,人倒在那裏,嘴裏說著胡話,成了一攤爛泥。幾名小鞋坊的混混趁機過去,將他拉起來,攙扶到自己一邊。只是蘇瞎子不辨是誰,只一被拉住胳膊,就嚇得大喊大叫“別拽我,我是你們家老太爺,我閨女,可是龐管帶的側室……你們不能拿我塞油鍋!”

龐得祿這時不理龐玉堂,三步並做兩步,來到趙冠侯面前,先是上下打量幾眼,隨後,將拐杖一扔,又取下頭上的瓜皮帽丟在一邊,恭敬的趴在地上,給趙冠侯磕了個響頭。

他在宮中甚受天佑皇帝寵信,只拜皇帝後妃,若是出了皇宮大內,就只拜宗室親王,至於文武大臣,也一律只是點個頭。趙冠侯一介草民,卻當他如此大禮,面子當真是頂到了天上。

趙冠侯自不敢生受,他現在唯一的處置方法,就是裝做不知道老人的身份,只將他當個平民百姓對待。先是向旁一閃,又忙給他回了個頭“老爺子,您這是幹什麽?這是我和龐玉堂的事,跟您沒關系,您這麽大歲數,給我磕頭,那是要折我的陽壽的。”

“趙二爺,您不認識老朽。老朽龐得祿,這不肖的子孫龐玉堂,就是老朽的孫子。他為非作歹,橫行鄉裏,自是老朽管教無方,此事,怎麽能說和老朽沒關系。只是老朽平日在京中伺候萬歲爺,對自己家的事,實在顧不上,剛剛聽說此時,就連忙往回趕,幸虧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回來一陣,險些就誤了大事。那枚五竅珠的事,老朽已經打聽清楚了,是下面的掌櫃見財起義,偷梁換柱,卻是把我們都蒙騙了。人現在已經沒了蹤跡,好在珠子,我們總算找了回來。請您跟孟東家說一聲,三日之內,五竅珠完璧歸趙,另備金洋十萬元,就是我們元豐當賠禮道歉之用。還望趙二爺高擡貴手,放玉堂一回,他歲數小,不懂事,您老別和他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