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贖指(三)

元豐當本也非良善之地,即使是分號裏,也養有二十幾名打手,不是容人隨意欺淩的。掌櫃的一被制住,就有一些護院拿了兵器想沖出來,可是被這金十公子冷眼一瞪,就覺得仿佛有一柄劍迎面刺過來,嚇的他們不敢亂動。

當然,除了金十公子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嚴之外,同來的幾個伴當手中多出來的利刃,也能夠及時提醒這些護衛,什麽叫做以德服人。這些伴當人雖然少,可是神情剽悍,動作幹凈利落,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只看他們的動作,就知道都是精通技擊的好手,並非這些只靠著身強力壯混飯吃的護院可比。

雖然隨從方面人少,但是打起來,卻不一定說的準輸贏。加上這個一口京腔的人看不出根底,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狠人。京津之地藏龍臥虎,若是一棍子打出個不得了的人物來,自己難以招架,這些打手也不敢妄動。

掌櫃的手被按在櫃台上,眼看雪亮的鋼刀就要切下來,嚇的面色發白,連聲告饒道:“這位小爺,您老高擡貴手,咱們有話好說行不行啊。劉爺,您老倒是給說句話啊,您是老前輩,可不能見死不救!”

劉道遠這才咳嗽一聲,朝金十拱拱手“這位爺,眼生的很,不知仙鄉何處,是哪府的少爺。小老兒劉道遠,這廂有禮了。”

金十打量了劉道遠幾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就是狀元筆劉道遠?本公子在京師,就聽過你的名字了,聽說你這老東西,打官司很有兩下子,挑詞架訟,在津門也是個人物。你這把年紀,臉露的夠多,錢賺的也不少,是該想著急流勇退,給自己謀個後路的時候了。免得樹敵過多,將來想退,也退不下來。當年的楊仲武,也是余杭名士,結果怎麽樣?就因為平日目中無人,包攬詞訟,結果落個傾家蕩產,險些連性命也丟掉了。你們該引以為戒,切不可重蹈覆轍。”

她年紀雖然輕,可是訓起人來,極為熟練,舉止間,一種上位者的威風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劉道遠也是久走衙門的人,與津門大小文武官打的交道多了,此時卻覺得一陣心驚,本能意識到,對面的年輕人,多半是個爺字號的主。說不定還是女真皇族中人,宗室交魯之屬,自己還是少惹為妙。

他連連打著躬,說著“少爺見教的是。”又道:“這掌櫃只是個幹活辦事的,少爺的寶刀,不該染了賤人的汙血。若是為他就廢了一口利刃,實在是不值得。這件事裏,我怕他也是做不了主的。”

“這倒像句人話,這事,他還真做不了主。行了進忠,把他松開。”金十揮揮手,那名仆從才放開了人,又拎著掌櫃的脖領,將他提到金十面前。金十手搖著折扇看著趙冠侯“你說說,他搞丟了你的手指頭,這筆賬,要怎麽算才好?”

“這帳其實很好算的,他們元豐當,認當不認人,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也可以用當票說成不存在。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遵守他們的規矩,一切都按當票說話。當票上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要他把我的手指交出來就可以了,否則的話,這個元豐當,就不必開了!”

金十猛的拍了一下手“這話說的痛快!本來就該如此,能把當物隨便弄地的當鋪,我看開不開,也沒什麽意思了。聽說元豐在津門,有大小二十五家店面,我看都關張了吧,也免得丟人現眼。”

掌櫃的已知,今天這事是不可能善了,自己的能力和權限,都不足以解決這個問題。朝幾個人連連施禮“幾位爺,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這事,我就做不了主了,充其量,咱也就是個跑腿幹活的,容小人把東家請來,你們有什麽話,當面說個清楚可好?”

“早就該去叫你們的東家出面了。就你這麽個奴才,也夠資格跟我們談麽?”金十蹺起了二郎腿,又從荷包裏拿出一個玻璃胎琺瑯掐絲的鼻煙壺,從裏面倒了些粉末在右手虎口處,放到鼻子下面深深一吸。身子向著大椅上一靠,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良久之後才睜開眼,對趙冠侯道:“京師天蕙齋的鼻煙,就是地道,別處都比不了,怎麽樣,來點?”

“多謝金兄厚愛,我沒見過世面,聞不了這個。”

“沒福。”金十搖頭笑了一笑,卻不搭理劉道遠,自顧的與趙冠侯閑談起來,而那名同行者話不多,可是恰倒好處的發言,卻讓兩人的感覺都很舒服。她的聲線柔美,但是如果想要裝成男性,也露不出破綻,讓趙冠侯頗為佩服。

他上一世見過許多社交名媛,大抵就是這個水準,讓所有的客人都覺得她是在關注自己,而實際上卻將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確保與所有人的關系都不遠不近。從這種交談中,他也基本可以判斷出,這女人多半是歡廠中人。只是不知道,金十一個女人,帶個這樣的女人在身邊,又有什麽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