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識字(下)

在上一世,讀寫文字只能算是基本技能,甚至有人說過,不會使用計算機,都可以算做文盲。即使是出身爛仔的他,也一樣可以流利的寫字讀小說,後來被莫尼卡收留後,有一個美女教師以解鎖各種姿勢為獎勵,學起來就更是一日千裏。提出要紙筆時,也是想的天經地義。可是蘇寒芝一說,他才想起來,自己的表現,似乎有點超常了。

這個時代讀書是一種特權,並不是趙冠侯這種窮人所能享受的待遇,像是曹仲昆,是其父親寧可自己挨餓,也要供孩子讀書,才有機會在私塾念了兩年。趙冠侯生長的環境中,並沒有這樣的家長存在,絕大多數人,也意識不到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念書有什麽意義。畢竟科舉這種事,肯定跟他們無緣,讀書又中不了功名,就不去浪費錢了。

蘇瞎子並非是那些裝瞎子博取同情的,他的眼睛確實看不見,所謂的命相術,還是摸骨批八字,學的是一套江湖術,所識的字也極為有限。趙冠侯只是跟他學徒時,學過幾個字,勉強能寫自己的名字,家裏自然不會備有文墨。再說,他想要的鋼筆、筆記本這一類東西,只有洋行可以買到,普通人家即使有人讀書,也只有毛筆和毛邊紙。

他心思一動,忽然對蘇寒芝道:“姐,你是不知道,我過去沒跟你說,我在街上開逛時,在租界那邊認識了幾個洋人,我不但跟他們學過寫字,還和他們學過洋話。我教你說洋話怎麽樣?”

蘇寒芝笑著搓著衣服“洋話?你這本事是越來越大,再有些日子,你就該能上天了。姐啊,就是個普通的女人,會寫幾個字,就算是難得了,學會那洋話也沒什麽用。你會洋話好啊,將來到洋行去當個跑街,過幾年說不定就能轉成個正式職員,到月拿錢,也挺好的。比你現在這樣強,像那辛各莊的事,又拿刀又動槍,聽著怪嚇人的。要不是你答應了馬大鼻子,我可不讓你去。可回頭一想,又覺得新娘子怪可憐的,被幾個大老爺們綁走好幾天,以後可怎麽有臉見人啊。”

說起這事,她又是一臉的惋惜,對於那位陌生的新娘,充滿了同情。趙冠侯朝她招著手“怎麽沒臉見人了?如果她的丈夫真的愛她,這點事,就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本來也不是她的錯。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把事情做圓滿,不會讓這位女孩太難過的。咱不說她,先說咱。姐,你不應該只會收拾房子,做飯洗衣服,應該有自己的事業……別笑,我不會讓你就當一輩子家庭主婦,我要把你打造成時尚的女性。那些洋人會什麽,你也會會什麽,而且會比她們做的更好。姐你坐過來,我真的能教你認識字……不騙你,保證不碰你還不行麽?”

蘇寒芝被他說的沒辦法,先把衣服掛起來,又把院門關上,由於不知道誰會來,院門沒有上閂,紅著臉挪到趙冠侯身邊小聲道:“可不許瞎鬧,一會不定又有鍋夥裏的誰來看你,我可不想讓人笑話。”

“姐,你放心吧。你拿碗水過來,咱就在炕桌上,我給你比畫。”

夏日午後,胡同裏一片寂靜,跤場的人還沒過來,混混們也多半在消化可以到大酒缸拿常例那件事,又或者知道蘇寒芝在,有意給他們留空,並沒人上門。微風吹拂起含羞的柳條,送來蟬鳴陣陣,小小的一方天地間,少年用手蘸了水在桌上比畫,一旁的少女初時只是由著他淘氣,但是到後來,表情卻變成了驚訝。

“所以啊,這個笨豬和殺驢,就都是卡佩語裏,你好的意思。你見到卡佩人,只管說一句殺驢或是笨豬,絕對不是罵街,他們會很開心的也這麽稱呼你……我說的是真的,沒開玩笑。好吧,要不咱們學阿爾比昂語,這個也很時髦。”

蘇寒芝自然不會去和洋鬼子交談,若遇到卡佩人肯定是轉頭就跑,定不會殺驢笨豬的過去。可是看趙冠侯手指在桌子上書寫的樣子,與過去握毛筆如持重錘的笨拙與吃力大不相同,書寫的異常流利。

那些鬼畫符自己是不認識的,可是看過一些洋貨上,似乎真的是這樣的文字。冠侯懂洋文字,這自然是好事,可是她卻總覺得,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在心中已經認定的良人,在站籠裏出來之後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她癡癡的看著趙冠侯,後者也發覺出來,笑著將手放到了蘇寒芝的腰間,這次她卻沒有躲開。“姐,怎麽了,怎麽突然間就呆住了,嚇我一大跳。”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有點變了,姐有點認不出你了。過去姐可記得你就會喝酒打架,可不記得你跟洋人學過寫字。要不是你說話神智清醒,姐就以為你撞邪了。”

趙冠侯也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會嚇壞眼前的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她早一點接受這些。另外,他也考慮到蘇振邦、李秀山等人對蘇寒芝頗有些想法,蘇瞎子的舉動也有點反常。倒不是被迫害妄想,只是考慮著,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讓蘇寒芝成長的更優秀一些,至少可以過濾掉一部分上不了台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