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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朱謙告急的本章到達禦前,景泰帝命兵部會同諸營,共舉將才,大家一致推舉範廣。及至領兵到達宣化,脫脫不花已經退去;於謙命範廣駐軍居庸關,把守京師的大門。

不過邊關守將,忠勇奮發,一意堅守的,固然不少;而懦弱怯敵,只望求和的也不是沒有,而且這類人還漸漸在增加,鬥志消沉,最為可慮,於謙決定找機會糾正頹風。

有個大同參將許貴,勛臣之後,上了一道奏章,說也先派了三個人到大同,要求朝廷遣使講和。許貴建議,朝廷應該遣使,而且多賜金帛,以為安撫,然後徐圖討伐之計。

這給了於謙一個機會,當廷議時,他說:「以前並不是不遣使,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有時還會在無形中成了也先的嚮導。也先之仇,不共戴天,就理而言,無講和之理;就事勢而言,講和以後,也先需索無度,從則自損國力,不從則必生變,不如置之不理,最為上策。許貴勛臣後裔,萎靡懦怯如此,可斬!」

說「可斬」,並未真個奏請處斬。但只要他有這句話,影響就很大了。因為遠近皆知,於謙得君甚專,興安及金英,亦是全力支持,或戰或和,完全由他作主。他的態度既表現得如此堅決,邊關守將就沒有人再敢主和,亦沒有人再敢鬆弛戰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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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中,於謙在軍制上作了一個重大的改革。原來明太祖力戰經營,以武功定天下,仿照唐朝的府兵制度,普遍設立「衛所」,計口授田,農忙耕種,農餘訓練。遇到征伐,臨時選將充總兵官,調衛所兵編組營伍。任務完成後,總兵官繳上印信,士兵各歸衛所。由於兵是兵、將是將,所以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如果調來的兵訓練嚴格,而總兵官深諳將略,駕馭得宜,當然就打勝仗,否則就很難說了。

衛所常備兵以外,還有「京營」,每年輪調近畿、山東、河南、大寧各衛所的勁卒,隸屬京營,稱為「番上」。京營原來只有一個大營,名為「五軍營」;永樂年間得邊外降卒三千人,驃悍可用,特立一營,即名「三千營」;以後征交趾得神機槍炮的製法,因而又立「神機營」。五軍、三千、神機,合稱「京軍三大營」,總人數由二十萬擴充至四十餘萬。

但承平日久,不能無老弱,而且勛臣貴戚,往往借擢京營兵去服勞役,訓練懈怠,士氣不振,因而才會有「土木之難」。於謙奏言「兵冗不練,遇敵輒敗,徒耗官米」,提出整頓的辦法:就三大營中挑選精銳十五萬,分為十營,每營一萬五千人,由都督率領,名為「團營」;團營以下為「小營」,每營五千人,由都指揮使率領。此十五萬人,每日下操,名為「團操」。挑剩下來的,仍歸三大營,名為「老營」。

景泰帝一如於謙所奏,並派他為「團營總督」;下設三名總兵官,由於謙提名石亨、楊洪、柳溥充任。監軍照例派太監,一個是曹吉祥,一個是劉永誠。

邊將固守,團營勤練,也先知道想再像從前那樣,往來縱橫,進退自如,是不可能的事了。既然如此,不如真心議和,起碼每年朝貢獲得賞賜,附帶還可以做一筆好生意,比較實惠。

於是這年六月間,也先復又正式遣使,要求議和,保證一定會送還太上皇。景泰帝交禮部議奏,久而不決,自然是由於景泰帝不願意上皇回來之故。

於是,四朝元老的吏部尚書王直,會同群臣上奏,也先既然悔悟,願送上皇回國,這是轉禍為福的契機,請皇帝俯從其請,遣使回報,察其誠偽,加以安撫,奉上皇歸來,庶幾稍慰祖宗之心。又說「陛下天位已定,太上皇還,不復蒞天下事,陛下崇奉安居,則天倫厚而天眷益隆,誠為古今盛事。」

景泰帝得奏,派興安答覆王直:「你們的話說得很對,不過遣使亦非一次,每次不得要領。這回假使以送駕為名,來犯京師,豈非又苦了百姓。你們再好好議。」

議到七月裏,尚無結果,也先倒又派了五名瓦剌國的大臣,到京請和。這回,禮部尚書胡濙一個人上奏,說應該奉迎上皇。景泰帝仍舊不允,第二天禦文華殿,召見文武大臣。

「朝廷因為通和壞事,非跟也先斷絕往來不可,而你們屢次有不同的意見,是何道理?」

奏對的自然是王直,他大聲說道:「上皇蒙塵,理當奉迎歸國。請陛下務必遣使,今日不遣,他日後悔。」

景泰帝大為不悅。「我不是貪戀這個位子。」他指著寶座說,「是你們一定要把我撳下來坐在這裏,現在又嚕哩嚕囌,我真不懂你們是甚麼心理?」

群臣看他臉色很難看,不敢作聲。於謙卻很瞭解,景泰帝患得患失,總以為大家要迎上皇回來,意在復位,因而從班次閃出來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