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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年──景泰元年,這個年過得特別長,因為是閏正月。元旦那天北京罷朝賀年。也先倒是來朝賀了太上皇,又談起遣使之事。

「光是我寫信沒有用。」太上皇說,「要派一個去見太後;太後交代下來,我弟弟就不敢不從了。」

「說得是。皇帝看派誰呢?派袁彬?」

「沒有用,他不能進宮,見不著太後。」

「那麼,誰能見得著太後呢?」

「我想不出來。」

也先愣了一會,突然發問:「喜寧行不行?」

等袁彬傳譯以後,太上皇向他說道:「你告訴太師,喜寧是太監,當然能進宮,不過我不想派他去。」

等袁彬傳了話。也先問道:「皇帝為甚麼不願意派他去?」

「因為他會搬弄是非。」

「不要緊!我來交代他,他會聽我的話。」

「提到這一點,」袁彬故意遲疑了一下,方又開口,「北京也都知道,喜寧最聽太師的話。說不定有人對他不滿,會殺他。這一層,太師不可不慮。」

「他是替皇帝去送書信,在你們中國說,就是『欽差』,哪個敢殺欽差?」

「就怕來不及讓他表明身份,命先就沒有了。」

也先點點頭,想了一下說道:「要有個人陪了他去,證明他是欽差,就不要緊了。」

「那就只能派高磐。」袁彬說道,「他是錦衣衛百戶,邊關的守將,他都認得。」

「再好沒有。就派高磐陪了喜寧去。」

於是太上皇寫了一封上孫太後的「安稟」,請求遣使來迎,陳明細節由喜寧面奏。另外找了高磐來,密授機宜;袁彬又跟他細細籌畫了一切步驟,方始動身。

不多幾日到了宣化府。宣化的守將本來是楊洪,自從奉急詔率兩萬人入衛京師,大破韃子於霸州以後,論功由原封的昌平伯,進位為侯;由於於謙的建議,奉旨率領所部留在京裏,負責訓練京營,兼掌五軍都督府的左府。宣化守將,改派了左都督總兵官朱謙,他的副手便是楊洪的長子,都督僉事右參將楊俊。

喜寧、高磐到得城下時,恰好楊俊在巡視戰備,得報上城問道:「是誰?」

「太上皇帝欽差,禦用監喜寧。你是誰?」

「你別問我是誰。」楊俊答說,「你只說你要幹甚麼?」

「我要進京見孫太後,快快開城,少嚕囌。」

「你等等!」楊俊下了城,去見朱謙請示。

「你知道的,令尊曾奉有密旨,也先或會假冒上皇的詔書,無論真假,一概不受。」朱謙交代,「別開城。」

「不過,他並不是說來下書,而是要進京見孫太後。如確有其事,似乎不能不讓他進城。」

朱謙想了一下說:「這樣,你出城請他吃個飯,把他的來意弄弄清楚,再作道理。」

「是。」

於是楊俊命人挑了一副食盒,開城相見,道過姓名,略作寒暄,在士兵巡邏休息用的小屋中,打開食盒,請喜寧、高磐喝酒,問起太上皇的近況。

喜寧尚未答言,高磐突然從喜寧身後,一把將他連雙臂緊緊抱住,大聲喊道:「楊將軍,請你把喜寧跟我,一起抓起來。」

事起不測,如果只請楊俊擒喜寧,他可能會躊躇;一起就縛為萬全之計,不用猶豫。楊俊立即吩咐隨行衛士,抓住兩人的手臂。喜寧猶在掙紮,高磐挺立不動。

「楊將軍,我奉有上皇的親筆密詔,請你把我右腿的『裹腿』解開,就看到了。」

楊俊便親自動手,一道一道地將裹腿布解開,果然有張油紙所裹的書信。楊俊放在桌上,抹平了紙上的皺紋細看,上面寫的是:「字諭邊關守將:中官喜寧,屢唆也先入寇,且不欲送朕回京,罪大惡極。茲著錦衣衛百戶高磐誘使回國,凡我守將,務縛喜寧,送京交法司誅之。切切勿誤。」下面署一個「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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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謙在喜寧被誅時,便已想到,此舉會觸怒也先,領兵入侵,因而告誡邊關各地,嚴加防守。三月間,瓦剌各部落,在也先糾合之下,大舉入寇。大同、陽和、偏頭關、萬全各地,紛紛告警,而最危急的是宣化,由瓦剌王脫脫不花──瓦剌原分三部,敕封為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也先之父脫懽為順寧王,十四年前殺賢義、安樂兩王,打算自稱「可汗」,但以反對者多,不得已共立元朝的後裔脫脫不花為瓦剌王,自脫懽至也先,都只具空名。這回受也先挾制,領兵兩萬圍困宣化,其實亦是空名,所率領的都是也先的部隊。

朱謙飛章告急,朝中決定派都督同知範廣領精兵赴援。此人籍隸遼東,精於騎射,驍勇絕倫,是於謙最賞識的大將。也先犯京師時,他因於謙所薦,由都指揮僉事,升任都督僉事,充左副總兵,作為石亨的副手;躍馬陷陣,部下受他的激勵,老弱殘兵,亦為一下子成為勁卒。於謙所最欣賞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