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卷雲動、萬象欲新

陽春三月裏的江南水鄉,本該是一年裏最美好的日子。

然而今年的三月,整個南方,都籠罩在仿佛那毀天滅地的暴風雨隨時都會傾盆而至的壓抑氛圍之中。

此刻,面對著北方隨時都有可能南下的蠻軍,新帝宋弘銳意變革,對整個臨安新朝,進行了一番大清洗,重用主戰派葉鵬程、車健宇等人,招攬高手,整頓軍紀,罷黜眾多派不上用場的儒將。

大周朝八百多年獨尊儒術,所形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主流思想下,華夏帝王依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大義,在這個華夏王朝八百年未有的奇恥大辱之下,眾多有為之士,紛紛投筆從戎,報效朝廷,整個臨安新朝煥然一心,中原眾多自發組建的義軍,如八字軍、五馬山、忠義民兵等,也以新帝為馬首,不斷的對蠻族進行抗爭,一時間,整個王朝的氣象,都變得與以往截然不同,甚至隱隱的、讓人看到了收復中原的希望。

“我大周近千年的基業,絕不允許毀在朕的手中!”陛階之上,新帝宋弘揮動袍袖,冷視群臣,“如今中原淪陷,百姓蒙難,即便天欲棄周,我大周亦絕不自棄。兆民未安,四夷未定,兵革未息。華夏之存亡,皆系於朕與眾位肱骨,朕固不辭,亦賴眾位相助。”

群臣拜倒,山呼“萬歲”。

另一邊的遙遠所在,鳴山某處,名為百子晉的青年,盯著桌上的一封信,緊緊的皺著眉頭。外頭,演練兵陣的將士發出齊聲大喝,聲勢攪動著空氣,在山嶺間回響,形成了一股股交錯重疊的聲音。

青年對外頭的所有聲響,聽若不聞,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那封信上。然而那封信,畫著的卻是猶如鬼畫符一般的神秘符號,外人全然無法看懂。

他在這個屋子裏,已經待了真正一天,銅制的、猶如鬼怪般的面具,掛在了壁面上,與他本身稍嫌秀氣的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他在這個屋子裏沉思的時候,沒有誰敢輕易進來打擾,正是由於他的存在,將這一支原本已經走入絕地的、由被迫反抗朝廷的暴民組成的軍隊,硬生生的帶出了泥潭。

當“鬼軍師”這個名號,開始響蕩在整個西南方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從一開始,在他那猶如寒鐵一般的面具下,是怎樣的戰戰兢兢。每一步都生怕自己踏錯,如臨深淵,亦步亦趨,每走完一步,回過頭來,看著身後血跡累累的、山一般的敵人的屍體,都不禁慶幸著自己的幸運。

是的,慶幸。即便算無遺策的鬼軍師,擁有“九死霸術”這種近乎奇跡一般的神秘能力的鬼軍師,已經在許多人眼中,成為了戰場上屹立不倒的旗幟,但他深深的知道,這其中所包含的幸運成分。所謂的算計,永遠沒有絕對,它就是一個概率,盡可能的讓自己這一邊擁有更大的、勝利的可能性,這就是軍師的責任。

然而整個世界卻是混沌的,永遠有自己算不到的地方,永遠有自己算錯了的細節。算到的,與算不到的,就像是天平的兩端,在結果出現之前,誰也不敢確定,它會不會因為某個不可知的影響,而往自己無法接受的另一邊歪去。

那個時候,當他離開府試的考場,萬念俱灰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以這樣一條道路,來展示他不同尋常的能力。又或許,當他拿到《陰符》這樣一本,集兵家之大成的兵法時,他前進的道路其實已經確定?

但是不管怎樣,他都沒有任何的後悔。這一條路,要想走到盡頭,還是非常的遙遠,也許它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盡頭。然而,在這個逐漸紛亂的時世間,多少人流離失所,如同蝗蟲一般被趕來趕去,隨時就會被戰火和各種災禍,如同洪流一般吞沒,而他至少,還能夠在這樣的亂世中,通過自己的能力,嘗試著打開一片新的天空。

此刻,看著桌上的那張畫著神秘的符號的字符,百子晉陷入了沉思。

從一個落第的秀才,到威震一方的義軍的軍師,他的道路已經堪稱奇事。當紅娘子找上他,在一番交談後,請他上鳴山,為整個紅巾軍出謀劃策時,他已是不得不驚訝於她的異想天開和敢拼敢幹。但與那個人在這幾年裏所做的事比起來,他深深的知道,自己的這點成就,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而他也早就知道,那個人必定有一飛沖天,令天下人為之震驚的這一天,然而盡管如此,那個人所做到的事,依舊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桌上的那張紙上,用的是《陰符》裏所記載的,與奇門術數相關的符記。陰符本身的意思,就是用於戰事中的“隱秘的記號”,而奇門遁甲之術,在古時候,也屢屢使用在戰事之中,只是後來隨著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及文氣在戰場上的大範圍應用,各種兵法與奇門遁甲之術,才逐漸成為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