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兵鋒卷怒濤

身為主帥的寧江的話,並沒有任何的誇大,也沒有刻意的說些鼓舞人心的東西,但卻比其它任何的語言都更實在……要麽同生、要麽共死。

性命的托付,無疑是最大的信心,同時也是最有力的支持。諸將熱血上湧,這一刻只覺豪情萬丈,紛紛打著保票。而寧江又在此,通過沙盤將明天有可能會出現的狀況,一遍又一遍的推演。

小範圍的戰役,他可以直接下令,但是在大規模的戰爭中,戰場上實際領軍的底層將領自己的判斷,才是最重要的。說到底,仗,是靠著這些人去打,一旦形成混戰,後方的主帥根本不可能對每一個武將重新下令。

“記住自己的位置,一定要記住自己在戰場上的位置!”他再一次的告誡著他們,“在戰場上,你們不是一個人,一定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任何時候都不要亂。”

他環視一圈:“記住,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寧江帶著諸將,在這裏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戰場。另一邊,居志榮則在軍中走動著,與那些士兵、伍長、隊長進行接觸。

大周王朝以往的文氣體系,造成了軍中存在著儒將這種、一旦失去文氣後便難以在前線派上用場的將領。但是在這支軍隊中,這些儒將,以及軍中的一些讀書人,卻意外的找到了他們自己的位置,他們建成了區別於武將的另外一套體系,接觸士兵,維持軍紀,通過談心等手段解決一些兵將畏戰避戰的心理問題。

他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讓底層兵將感到陌生的存在,而真正的成為了軍中的一份子,他們做著以往的軍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甚至開始管理起士兵在生活上的問題,同時也負責著優秀兵士的提升和選拔,以及對軍功的考核。他們認認真真的,向最底層的兵士解釋著軍功的論定與提升某個士兵的原因,聽取意見,而不再是高傲的自說自話,他們不厭其煩的向所有的兵將解說著每一條軍紀制定的原因、以及它們的重要性,然後不容任何分說的執行,全力的做到賞罰分明和執法必嚴。

此刻,還沒有人知道這種在另一個世界的近代史中,被稱作“政委”的雛形所能夠起到的作用,只是對於底層的兵士來說,明明確確的感受到的是,自己所在的軍隊與以往的不同。他們不用再擔心自己僅僅是因為被某個長官看不順眼而被懲罰甚至是處斬,卻也對任何一條軍紀都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他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邊的同伴是因為什麽原因而被記功又或提拔,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擁有同樣的機會。這種關懷,這種改變,滲透到每一個角落,一點一點的積累,最終讓整支軍隊生出質的變化。

而現在,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明天將會出現的大戰,但卻不再像以往那般畏懼。他們無法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變得不同,但是他們知道,自己……又或者說是這一整支軍隊,的確是變得不一樣了。

那一整個晚上,敵我兩方,都異常的安靜。

秋末冬初的寒風,如同刀一般,從連綿起伏的山川上刮過,將一片片生機,從各種各樣的生命中剝奪,樹葉凋零,化作泥土,蒼松折斷,削作滾木。死亡的氣息,覆蓋著即將破碎的山河,烈火焚燒家園的辟啵聲,鐵錘砸開頭顱的敲擊聲,哀嚎與痛苦,嚎叫與打消,讓那一塊塊土地變得喧囂。

但是在這裏,一切都靜了下來……就仿佛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的蒼空!

※※※

第二天一早,午時之前,寧家軍就已經背靠奈青山,排開陣列。

同樣的,對面的蠻軍,也開始出寨,在寨前排了開來。

兩邊俱是軍旗招展,灰色的雲彩壓抑在整個戰場的上方,金烏一點一點的往中天移去。

蠻族大將蒙郁,站在寨中的高台上,在他的身邊,四面牛皮打鼓一字排開,四名裸著半個胸膛的蠻漢,每人握著兩柄鼓槌,站在打鼓之前。

借著高台,居高臨下的蒙郁,目光越過己方排在寨前的大軍,往對面掃去,然後微微的眯了眯眼。雖然兩方都豎著戰旗,但對面軍中的旗實在太多,以至於他雖然立在高處,竟也無法看清對面軍中的狀況,只是隱隱的覺得,另一邊的陣列,與他以往所見都不相同。

唯一能夠看清的,是最前方的兩個方陣,每一個方陣大約都有三千多人,前方是一排手持長達兩丈的長矛,如此長的長矛,竟是要雙人才能握持。中央是蒙郁從來不曾見過的戰車,兩側的護翼,盾牌手、狼筅手、镋鈀手互相交錯,形成奇怪的組合。

這又是什麽?蒙郁再一次皺了皺眉頭,他發現,自己對對面的這支軍隊,越來越看不透了。

奈青山的山坡上,寧江負著雙手,風從他的身後吹來,卷蕩著他的長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