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四十章 變法大詔

光緒二十一乙末年正月二十。

這一天,光緒皇帝難得的在紫禁城叫起了正式的大朝會,六部九卿督察院以及各個津要衙門,堂官濟濟一堂。自從鹹豐北狩承德以來,如此規模的大朝會,竟然是絕無僅有!

滿堂官員按品級山次第而站,躬腰控背,等著這等大朝會的全套儀仗進行完畢。

太和殿中香煙繚繞,凈鞭鳴響。敲典太監將八聲典敲得是悠長鏗然。正按著“為君難為臣不易”八個字。

這一切,恍惚中還讓人覺得大清皇朝的榮光重現。

其實在這次大朝會之前,京城官場民間,早就有風聲流傳。按照原來的計劃,下了國事求是詔之後,還要三兩個月時間整理各方面送上來的意見,綜合考慮旗族,王公,貴戚,漢官,清流,列強……以及朝中兩黨的不同意見。才會正式下大詔變法。變法期間,將設制度局總一切刷新變法之權,制度局將由王公大臣,軍機重臣充之。京城各個衙門,對制度局的劄子,只有奉行權,沒有不接受的權力。

旗人甚至紛紛傳言,這次宗人府的許多事宜,都要歸到制度局裏頭去!旗人的養育,撫恤,恩典,出息……這次是一樣樣都要拿出來議,議得好那算沒事兒,議得不好,說不定就得拔了旗人的鐵杆莊稼!就因為這一樁子事兒,旗族見天兒找到慈禧那裏探口風,說委屈。大家夥兒都知道徐一凡逼著,朝廷不得不變法,可是事關旗族養命之源,能拖一天是一天,至於將來如何,又不都是聖賢,誰管那麽多?只要徐一凡一天不進北京城,就不能短了每月旗人這麽多的旗餉!

除了他們,還有一幫大勢力也是此前極力阻撓朝廷正式下變法詔。這些人多是熬資歷上來的京官,胡子白了,血也冷了。除了每天中午到衙門畫個到字兒,任嘛都不會。回家就是寫白帖子,臨靈飛經。這些熬資格上來的京官,可以說就是廢物。日子也過得緊緊巴巴,京官那點俸祿,加上給同鄉捐官過班擔保分的印結,也不過就是勉強度日。大清那些完全是沒作用的廢衙門多,比如說詹事府之類的,就是塞滿了此類京官,他們既不是帝黨,也不是後黨——哪個黨也瞧不上他們,完全就是飯桶一群。

制度局變法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改官制,裁這些派不上用場的衙門。這些衙門裁了,他們到哪裏討生活去?有錢的人先跑了,丟下他們來當忠臣。現在還要砸他們飯碗,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媽的譚嗣同這幫幸進小人拼了。自從變法的風聲出來,這幫子京官衙門畫到也不去了,白帖子也不寫了。整天拉同鄉找老師求堂官,要具結給朝廷,說他們這些人對朝廷忠心耿耿,現在朝廷要給他們拿出一個善養之法,不能說丟就丟了。鬧得之大,幾次同鄉聚會,數百京官在隆宗門外頭跟大出殯似的,一幫老頭子哭成一團,對著隆宗門裏頭大罵譚嗣同斷子絕孫。

如此這般下來,讓主持變法的譚嗣同他們不得不先下詔求是,然後冷一段時間再頒正式變法的大詔。慈禧還幾次從園子裏頭捎話:“治大國如烹小鮮,何況變法這樣的大事!寧可穩著點,不要太操切……”

如果說劉坤一還在,這位在各地督撫裏頭都有著極大威望,資格老能力夠的老帥。苦心孤詣的還是在直隸撐起一個架子,初步穩住局面。大家夥兒因為劉坤一的存在還有點虛幻的安全感——反正糊弄自己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大家還有精神在這裏扯變法不變法的事情。但是隨著劉坤一的死訊傳來,才讓朝廷上下都已經絕了指望,這下真的靠在這四九城裏頭的所有人自己了!

旗人進園子找慈禧訴說委屈,結果被老太太板著臉趕出來,還哭著訓斥他們:“還鬧!想把我鬧進棺材才算罷休?現在你們就不能讓我們娘兒倆省點心?徐一凡一進北京城,看你們到時候兒敢不敢找他鬧去!非要鬧得姓愛新覺羅的都回去鉆老林子?以後再為這個事情來,一個個腿都打斷!”

京官們起哄,步兵衙門的巡城兵也拉下了臉,一頓亂棍子,也不顧是不是有辱斯文了,打得這幫老爺子連滾帶爬,哭聲一片:“皇上啊,這就不要咱們了!”

這法,只有變了!要不然,整個大清,只有崩塌!

法既然要變,權既然要集中在制度局當中。這權力誰屬,就是重點了。後黨現在拿不出什麽頭挑的人物,世鐸去後,一時凋零。而劉坤一又將他手頭兵權留給了譚嗣同。大家幾乎可以確定,今日大詔下後,譚嗣同板上釘釘的要領這制度局,主導這場末世變法。兵權,為政之權幾乎集於他一人之手。他和徐一凡這兩兄弟倒真是這末世的兩個最耀眼的人物。有好事的人,已經給他在背後上了二皇上的尊號,也不是沒有有心人挑弄其間。可是光緒對他的信任就不用說了,就連慈禧老佛爺都傳出話來,什麽關於譚嗣同的話都不要在她面前說,她什麽都不聽,你說了也是白費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