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七十五章 亂臣賊子(中)

大雨滂沱當中,天地當中早就成了分不清的一個水做洪爐。每個人都被這季節反常的暴雨激得臉色鐵青,呼吸為難。黑土地吸收了太多的雨水,早已成了化不開的泥潭。

吉林練軍仍然在泥潭當中掙紮,但是這個時候卻沒人有太多心思抱怨。大家都在這泥濘的道路當中掙命。只是每個人的目光,都向山丘上望了過去。

在那山丘上,幾十名穿著西式軍服的戈什哈筆挺的站著,西式軍帽的皮綁帶吸足了水,將下巴勒得緊緊的,將每個人的面目都勒得肅殺了起來。在這些戈什哈的簇擁下,徐一凡並不如何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最上面,吉林練軍的最高統帥依克唐阿粗壯的身子就直挺挺的戳在他的面前,也不知道再回著什麽話兒。最讓這些吉林練軍心眼提得高高的,就是徐一凡那個已經聞名大清的馬弁頭子溥仰,只有他在人堆外面走動著,手裏還下意識的揮動著一把繳獲鬼子的武士刀,雪亮冰冷的鋒刃被雨水洗得加倍的鋒利,每一晃動,就帶起一絲寒光。讓人寒毛直豎。

遼南幾萬才整理出來的軍隊,雖然和禁衛軍建立聯絡,朝廷又繼續主戰,補給也開始輸送,人心為之一振。但是在大戰之前,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些人的心思如這大雨當中泥濘的道路一般,扯不清楚個所以然出來。尤其是以旗人為主的吉林練軍,他們的心思,倒有八分不在當前就要爆發的大戰上面!

徐一凡奪權之後,大家先是松了一口氣,這靡爛成一片的局勢,有這麽一個鐵腕人物來收拾,大家不說覺得有所依靠,那是假的。但是就在這短短幾天功夫,朝裏大王旗變幻不休。如此混沌成一片的局勢,遼南諸軍自然也不能免俗。打遍天下的禁衛軍來了,鬼子不過兩萬,估計應付起來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生死關頭一過,其它心思自然也就出來。

宋慶他們這些部隊,多有北洋的底子,李鴻章如此倒黴了,他們自然夾著尾巴做人。徐一凡發令就奉命唯謹,對外人多話也不敢說一句,生怕被徐一凡借機敲打,並吞了實力。更別說徐邦道他們這些旅順突出來的殘兵敗將,還巴不得有一個高枝可以依靠呢。

吉林練軍就不一樣了,謠言也在他們當中傳得最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是旗人!而這謠言也是其來有自,從清初得天下之後就已經在旗人心中縈繞不去。二百幾十年當中一次次的反復驚醒著他們。

一個朱三太子,清廷追查了一百三十年。乾隆所謂盛世,文字獄竟然到了一年兩興的地步。曾國藩等崛起隴畝之間,十七萬湘軍打下南京城,布滿東南半壁的時候,讓多少旗人夜不得安枕。只是因為這一句話。

“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也!”

徐一凡號稱自己歐遊十年,是早就去國的人物,父母的來歷都交代不清楚。國朝對他的深恩厚澤根本談不上。一路走來,都是在國門外面轉圈,要不是人實在殺得太多,硬生生把頂子殺紅了。這等體制外的危險人物,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大清對他的打壓排擠,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回師遼南,通電全國,抵抗到底,大清降他徐一凡也不降的誓言。口口聲聲,全是圍繞著一個中國諸夏打轉,這自然激發起了天下士大夫甚至百姓們的熱情,激發起了還有一點血性的國人的熱情。但是在名義上還掌握著這個國家的旗人心目當中,絕大部分的旗人,在徐一凡一路攀爬到風口浪尖的時候,更多的,還是恐懼!

豐升阿的腦袋在錦州掛著,他說砍就砍了。一路行來,毫不客氣的接收東北這個滿清龍興之地的地方政權。都統,副都統,城守尉之類的旗官,開革甚至行軍法的不知道有多少。吉林練軍當中傳得最多的聲音還是:

徐一凡是大清的曹操,他甚至連周文王都不想做,要直接做周武王!對日本開戰,就是要消耗旗人僅有的一點武力。本來旗人現在剩下來的還能打仗的武力就不多,京師和關內各地旗營早就成了笑話。東北還有幾萬人勉強上得陣,朝廷前些年也極力扶植了。可是徐一凡這一到,奉天旗營為主的盛字練營就煙消雲散,現下就剩一個吉林練營,還不是他徐一凡眼中釘,肉中刺?隨時都可能被他抓到一個機會,收拾了依克唐阿,然後編並了吉林練軍。到時候旗人再無半點可戰的力量,而他虎踞遼南,離京師不過一箭之地,他要回師北京,行操莽之事,誰能抵擋得了?

正因為這個原因,徐一凡命他們不進錦州,就直接奔赴戰場,在如此大雨當中還要強行軍掙命,吉林練軍上下是奉命唯謹,生怕給徐一凡抓到一點小辮子。可是饒是他們如此賣力,徐一凡還是將他們的大人依克唐阿傳喚了過去,也不知道又要借什麽由頭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