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三十章 混亂(第3/5頁)

整個大清,現在完全沒有集中國力進行近代化戰爭的能力!

更要緊的是,現在壓力全在李鴻章頭上,而背後,又牽扯著大清中樞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權力紛爭。一旦不慎,就是他李鴻章一生功業,包括辛苦建立起來的北洋團體分崩離析的下場!

底下聲音還是亂哄哄的,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李鴻章額頭青筋直跳,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的大吼一聲:“夠了!”

聲音之大,讓滿室的人都嚇了一跳。到了李鴻章這個地位,多少都是要講相體,談笑要雍容,舉止要大度。李鴻章早就不是早年那個練團練,被成為土匪翰林的架勢了。這樣一聲大吼,數十年未見。頓時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李鴻章極度疲倦的按著額頭,目光轉向楊士驤。卻失望的看見這位北洋小諸葛也是一籌莫展的神色。

楊士驤對李鴻章輕輕搖頭:“中堂,打不得啊……”

李鴻章低聲道:“可是現在朝堂的風潮……”

楊士驤苦笑:“朝堂風潮,要不了咱們北洋的命,可是一旦開兵,可就真是北洋末日!”

李鴻章眉毛一挺,只是看著楊士驤,所有人也都啞口無言的看著楊士驤。屋子裏面靜悄悄的。

看著所有人目光都集中過來,楊士驤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是說自己親身感受到的淮軍上下解體,朝鮮主力盛軍的驕橫懦弱,還是說現在財政的虛乏,在在需錢,卻又處處無錢?北洋,甚至整個大清就是一個虛腫的架子。對內還有一點余勇可賈,對外卻一無所恃?他是北洋智囊,又是陸軍營務處總辦,對北洋實力家底再清楚不過。大家就是兩個字,維持。只要架子不倒,就可以靠著吃飯。但是牙山炮聲一響,這架子還能不能維持下去?

原來借重的就是這點架子,還有李鴻章一點東方俾斯麥的虛名。當初對日天津續備條約的簽署,更讓北洋上下認為是大成功。日本怕了北洋和李鴻章,等到牙山炮聲一響,發覺自己已經嚇不住日本的時候,才看到自己只穿著一條褲衩!

北洋上下,負有拱衛直隸,甚至拱衛整個北中國的重任。號稱練軍二十年,水陸師齊備。承平的時候,可以威風不可一世,被世人目之為龐然大物,事到臨頭,真正的局內人,才知道自己的虛弱!

其他的不用分析了,單單說錢。戰事一旦開始,那需要的金錢是天文數字。大清的中央財政,早就在太平天國時期就破產了,各地統兵將帥,通過發展獨立的地方財政體系————以厘金為主要收入來源,才支撐了整個太平天國之亂。太平天國亡後,大清的財政就是徹底的一盤散沙。而原來通過厘金所擴充的收入,也被迅速擴張的官僚隊伍和各種所謂的新政迅速瓜分幹凈。換句話說,大清沒有能力開辟新的財源了。而這種陳舊的財政體系,也不能通過發行公債來募集資金。對外舉債,在和外國發生戰事的時候兒,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當年中法戰爭就是前車之鑒,北洋拿出了上好的礦山口岸作為抵押,滿世界也借不到錢!

光一個錢的問題就是如此,更不用說軍隊的組織,民心的動員,還有各種體系的適應問題了。

中古的國家體系對上近代民族國家,資源轉化成為戰爭能力的差距,就是這麽大。楊士驤和李鴻章也許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對自己實在的虛弱,卻是看得太清楚了。

“可是朝廷的態度,卻是強硬萬分……”李鴻章喃喃自語。

“那是皇上的態度強硬!不是太後的態度強硬!”說到國內的權力鬥爭,楊士驤卻是清醒無比,也有辦法。

“中堂,還是談判吧……不管讓出多少利益,保住咱們北洋地位就好。就算是太後,其實也樂於見到這一天風潮化為烏有的……這仗,不論輸贏,咱們都打不起。只有交涉!”

李鴻章還未答話,就聽見簽押房門口一個聲音大聲道:“如果日本堅決要打呢?難道我們將整個朝鮮讓出來?再對日本開放口岸?這樣不要說皇上了,老佛爺那裏也交代不過去。日本急於輸出他們的危機,要借東亞大陸提升國力,我們能讓多少?這仗,日本已經是蓄謀已久,臥薪嘗膽二十年。中堂,咱們只有應戰!”

大家的目光轉過去,就看見張珮綸一襲青衫,站在門口,手中還握著一卷報紙,看題頭,正是譚嗣同辦的大清時報。

楊士驤猛的站了起來,冷笑道:“幼樵,這不是當年的馬江!還輪不到你出此驚世之言!你怎麽知道日本的企圖?咱們又拿什麽來應戰?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朝鮮的局面!”

楊士驤在那裏揭張珮綸戰敗馬江的瘡疤,讓他臉色一青,卻不多說,只是走到了李鴻章面前,將哪疊報紙放在了李鴻章的公案前面:“中堂,已經有明眼人,將日本的企圖決心原原本本道來了,這一仗,已經是非打不可了……可笑咱們還是亂作一團,早做一日準備,就多一分主動……咱們,已經退縮不得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