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四十章 結束的開始

光緒十九年八月,漢城。

禁衛軍左協第一標正集中在朝鮮內藏坊的幾個庫房門口,士兵們荷槍實彈,軍服筆挺的守候在內藏坊四處,嚴禁一切閑雜人等的靠近。刺刀在陽光下亮閃閃的一片,耀人眼目。內藏坊離景福宮並不很遠,從景福宮的望樓上面,不用望遠鏡都能看見那邊的場景。

樸泳孝就在景福宮的望樓上面,望樓上狹窄的空間,被他屬下幾個大臣擠得滿滿的。大家都穿著官服,滿頭滿身的大汗,看著遠處的場景,一個個都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精銳驕橫的大清新軍劃出的保護圈內,大量的穿著朝鮮民族服裝的夫役們,正趕著騾馬,從庫房裏面搬出一個又一個的大木桶,木桶內放得滿滿的都是已經上了銅綠的制錢,不僅僅是現在的光緒通寶,也不僅僅是在東亞大陸上面流傳最多的乾隆通寶。幾百年來,甚至明代發行的制錢都儲藏其中,甚至還有日本幕府後期開始發行的制錢!

這些都是朝鮮數百年的積儲啊。

黃金,白銀,古董,珠玉,書畫,寶石那些值錢東西存放的庫房都早就被搬得可以跑老鼠了,現在這支已經準備撤退的禁衛軍甚至要將這些制錢都搬幹凈!

整個漢城左近,民車民馬夫役都被征募了起來,一組組的編成輸送隊列,隨著禁衛軍一個隊又一個隊的陸續開拔。在他們的軍歌聲中,這些朝鮮夫役們跟著他們絡繹向北,組成了從白天到黑夜都不曾斷絕的滾滾隊列。無人敢提出一聲抗議,無人敢當著他們的面做出什麽激烈的舉動,只是服從。朝鮮官吏衛隊只有守在景福宮左近噤若寒蟬。看著這些曾經救了漢城的軍官士兵們將整個朝鮮國庫搬空!

他們能做的就是一份又一份的將電報打到北洋,打到李鴻章那裏,催促淮軍盡快進入漢城,還能留點什麽東西下來。就算經手的人剝一層皮,也能追點已經運走的東西回來啊!

樸泳孝身後的那些新進大臣們已經發出了近似於嗚咽聲的嘆息,樸泳孝卻板著一張臉不說什麽。

對於他走上現今這個高位————就連北洋和清國中樞都已經認可了他議政大臣的位置!許多開化黨人看不懂,以前舊大臣們也更看不懂。樸泳孝既膽子小又沒什麽節操,比起和他同樣亡命日本的金玉均可以說負天下之望的地位差遠了。結果到了最後,還是他樸泳孝在日、清、韓、朝鮮王室、朝鮮舊黨、開化黨勢力當中如魚得水,過得越來越滋潤!

樸泳孝自己也明白,他能走到現在這步,也不過是徹底的現實主義使然。他絕對沒有任何理想任何追求,只想著誰腿粗就抱著誰的。以前是日本人,後來是徐一凡,現在毫無疑問就是即將入朝的淮軍系統。對於被徐一凡他們搬走的東西,論心說,他沒什麽好心疼的,政府運轉不下去加稅就是了,反正他的地位也不是靠朝鮮百姓維持。但是按照他這個尷尬身份,新主子必須巴結好。那些清國淮軍大爺們,誰不是見錢眼開的手?沒東西去買好他們,他們追究一個政變余孽的罪名就小不了。換過來說,要是把這些帶著重兵的將領巴結好了,就算李王和閔妃要換馬,也奈何不了他姓樸的!

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這樣偷偷摸摸的看著禁衛軍大張旗鼓的搬東西,一邊兒不斷的飛馬派去仁川,看清國大軍到了沒有。結果這些家夥,在仁川上陸,耽擱了就快小一天,再耽擱,人家最後一隊都快出發了!現在過來,還能堵著他們的後隊,說不定還能追上一些正在絡繹朝北趕的運輸隊伍,搶些東西回來!

他正在心裏七上八下的掂量著的時候,就聽見望樓下面樓板通通直響。擠成一團的那些大臣又低呼一陣,硬生生的讓開一條通道。就看見一個紅衣鬥笠的傳騎滿頭大汗的直奔上來,跪在地上。

樸泳孝猛的轉頭:“葉帥他們到哪裏了?”

傳騎重重喘了口粗氣兒,覺著自己都快在這又熱又悶的望樓上面暈倒了:“回大人話,葉帥滾牌已經到了漢城,他們即將入城了!最多還有一個時辰!”

擠成一團的烏紗官帽的新進大臣們一陣低低的歡呼,興高采烈的看著樸泳孝。樸泳孝的臉色卻沒有放松半點,只是哼了一聲兒:“準備儀仗,在東門親迎葉帥大隊!”

一個掛著詡衛大將軍,以前不過是個司倉小吏的大臣低聲自語:“這可好了,這幫新軍可得吃不了兜著走!他們也太貪了,連制錢都不放過!”

樸泳孝猛的瞪了他一眼,臉色仍然不好看:“這就要看看,他們到底誰更橫一些了!咱們夾在中間,也就只有瞧著!”

※※※

“回大帥的話,滾牌已到漢城,哨探傳騎回報,朝鮮議政大臣樸泳孝以下,在漢城東門親迎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