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五章 三十九壯士

繃著臉兒裝鐵血果然很累……特別在你還戴著一個假辮子的時候……

徐一凡知道自己出場很颯很閃亮。這也是他精心編排的,他交代章渝訂做這麽一套衣服的時候,百事不動聲色的章大管事都愣了好一陣子!

但是他可是那什麽吃秤砣,鐵了心了。給一些接受過現代教育,有著模糊的尋找出路的想法兒,對死氣沉沉的現狀帶來一絲新鮮感覺的領導出現,這種震撼力,想也想得明白。

至於服制違制,不合官場禮儀……他管那麽多。他這個道台練兵委員就是一個頂缸送死的貨,出京時所謂禁衛軍,一個旗人都不往裏面兒湊。這點兒事情,禦史彈劾了也當狗叫。

他本來就是泰西歸來的狂生嘛!

效果當然是令人滿意的。楊士驤呆呆的都忘記了寒暄,前翰林大人很沒有風度的張大嘴巴在他身後看著。滿清道台級別的重臣,穿著這身現代西洋式的軍服出現,那絕對式震撼性的!

二百多名軍官不由自主的站得越發筆直,只有黑虎旗在掌旗兵手中輕輕的飄動。操場當中,呼吸聲可聞。就連最不正經的楚萬裏,本來近乎一溜三道彎的站姿都端正了許多。

按照現代心理學,想打動一個人,最好是認真的直視他們的眼睛。

徐一凡勒住了健馬,大搖大擺的摘鐙下來。一雙馬靴重重的落在地上,他背著手,雙腿自然分開,筆直的站在隊伍當前,眼睛從隊列前掃向隊列之後,久久的沒有說話。只是冷淡而挑剔的打量著他們。

不少人給他看得脖子後面兒的汗毛都直立起來了。

簡單而整肅的現代軍服,自然給徐一凡帶來了一種肅殺的氣度。讓空氣似乎都拉緊了。不知道安靜了多久,一匹健馬不安的嘶鳴了一聲,才打破了這種安靜。

“嗯?看明白了?我就是徐一凡!白手而獲特旨道。空手出京,癡心妄想的想練一支強軍出來的二百五道台!”

徐一凡幾乎提起了全部中氣的吼了出來,此時此刻的他,實在是多少有那麽一點兒通過服裝、氣氛、舉止、話語精心交織出來的王八之氣。

每個學生的肌肉都不自覺的繃緊了。

“現在咱們的經制之軍是什麽樣兒,防軍又是什麽樣兒。你們當中不少是從那裏出來的,比我明白。國朝的江山又是什麽樣兒,你們也都明白。練一支強軍出來,或者可以緩沖一下這個局面……我說的是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跟著我這個二百五道台拿不著餉,升不了官,死一大堆人,最後還是煙消雲散,什麽都改變不了……但是至少有這麽一個可能!”

場中本來整齊的呼吸聲音開始變得零亂急促了起來,滿清二百余年,就從來未曾有人說過這樣直指人心的話!

徐一凡冷淡而高傲的揚起了下巴,連這個角度,他都在西洋大玻璃鏡前面兒練習了許久。雙腿仍然站得筆直。

“話就這麽多,現在我有名義,也有決心,想帶著你們練出這麽一支強軍出來。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給你們爭取最好的裝備,提供最好的條件。萬一有那麽一天,等到鐵甲兵艦山一樣堵在大沽口,刺刀象雪亮的叢林一樣排成遮蓋大地的鋼鐵森林,炮彈象暴雨一樣覆蓋整個視線所及的天地的時候……也能讓你們毫無顧慮的去死!願意跟著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幾乎所有人脊背後面都流出了一道道的冷汗。

楊士驤只是在心裏不停的默念:“狂生,狂生!”但不可否認,即使是老於宦途,人情練達的他,有那麽一霎,都被徐一凡華麗鋪陳的排比句,激蕩得心旌搖動了一下!

這可是在翰林院讀不到的真文章啊……金石之聲,用手敲擊,都似能聽出漢風唐韻的回響。

又有多少傻小子,會被這二杆子的話激動?

這一刻,連楊士驤都好奇了起來。

沉默有頃,鴉雀無聲。安靜的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

神色一直不動的李雲縱率先一步邁了出來,楚萬裏在他背後搖頭嘆氣。也很無奈的舉步跟上。無數道目光投注在他們背後,什麽樣的情緒都有。少頃之後,又有人陸續出列,臉上神色都是一臉的悲壯。

旁觀的楊士驤在心裏嘆氣:“還是有不少傻小子上當!”

一共出來了三十九條漢子,高高矮矮,眉宇間多有一絲儒雅之氣。不少人楊士驤還叫得出名字。他是文士,能叫得出名字的學生,多是做文寫字讓他看得入眼的。而淮軍弁目當中挑選出來訓練的行伍,卻出來得很少。

偏偏是這些讀了些書的投筆從戎的學生,血更熱一些,也更傻一些!

想起李中堂和朝廷對這個天不管地不收的新練禁衛軍的態度,楊士驤都在心裏長嘆:“姓徐的,你造孽啊……拖著這麽多人和你一起倒黴……官場是講究花花轎子人擡人,你倒好,讓人跟著你走黑字兒,還明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