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南宋恢復的無成

語雲:“敗軍之氣,累世而不復”,這話亦不盡然。“困獸猶鬥”,反敗為勝的事情,決不是沒有的,只看奮鬥的精神如何罷了。宋朝當南渡時,並沒有什麽完整的軍隊,而且群盜如毛,境內的治安,且岌岌不可保,似乎一時間決談不到恢復之計。然以中國的廣大,金朝人能有多大的兵力去占據?為宋朝計,是時理宜退守一個可守的據點,練兵籌餉,撫恤人民。被敵兵蹂躪之區,則獎勵、指導其人民,使之團結自守,而用相當的正式軍隊,為之聲援。如此相持,歷時稍久,金人的氣焰必漸折,恢復之謀,就可從此開展了。苦於當時並沒有這種眼光遠大的戰略家。而且當此情勢,做首領的,必須是一個文武兼資之才,既有作戰的策略,又能統馭諸將,使其不敢驕橫,遇敵不敢退縮,對內不敢幹政,才能夠悉力對外。而這時候,又沒有這樣一個長於統率的人物。金兵既退,宗澤招降群盜,以守汴京。高宗既不能聽他的話還蹕,又不能駐守關中或南陽,而南走揚州。公元1129年,金宗翰、宗望會師濮州,今山東濮縣。分遣婁室入陜西。其正兵南下,前鋒直打到揚州。高宗奔杭州。今浙江杭縣。明年,金宗弼渡江,自獨松關入。今安徽廣德縣東。高宗奔明州。今浙江鄞縣。金兵再進迫,高宗逃入海。金兵亦入海追之,不及乃還。自此以後,金人亦以“士馬疲敝,糧儲未豐”,宗弼語。不能再行進取了。其西北一路,則宋朝任張浚為宣撫使,以拒婁室,而宗弼自江南還,亦往助婁室。浚戰敗於富平,今陜西興平縣。陜西遂陷。但浚能任趙開以理財,用劉子羽、吳玠、吳璘等為將,卒能保守全蜀。

利用傀儡,以圖緩沖,使自己得少休息,這種希冀,金人在此時,還沒有變。其時宗澤已死,汴京失陷,金人乃立宋降臣劉豫於汴,畀以河南、陜西之地。劉豫卻想靠著異族的力量反噬,幾次發兵入寇。卻又都敗北。在金人中,宗弼是公忠體國的,撻懶卻驕恣腐敗。金朝並無一定之繼承法,故宗室中多有覬覦之心。其時握兵權者,宗望、宗弼皆太祖子,宗翰為太祖從子,撻懶則太祖從弟。宗翰即有不臣之心。撻懶最老壽,在熙宗時為尊屬,故其覬覦尤甚。熙宗、海陵庶人、世宗,皆太祖孫。秦檜是當金人立張邦昌時,率領朝官,力爭立趙氏之後,被金人捉去的。後來以賜撻懶。秦檜從海路逃歸。秦檜的意思,是偏重於對內的。因為當時,宋朝的將帥頗為驕橫。“廩稍惟其所賦,功勛惟其所奏。”“朝廷以轉運使主餽餉,隨意誅求,無復顧惜。”“使其浸成疽贅,則非特北方未易取,而南方亦未易定。”葉適《論四大屯兵》語,詳見《文獻通考?兵考》。所以要對外言和,得一個整理內部的機會。當其南還之時,就說要“南人歸南,北人歸北”。高宗既無進取的雄才,自然意見與之相合。於是用為宰相。1137年,劉豫為宗弼所廢。秦檜乘機,使人向撻懶要求,把河南、陜西之地,還給宋朝。撻懶允許了。明年,遂以其地來歸。而金朝突起政變。1139年,宗弼回上京。今吉林阿城縣。撻懶南走。至燕京,為金人所追及,被殺。和議遂廢。宗弼再向河南,婁室再向陜西。宋朝此時,兵力已較南渡之初稍強。宗弼前鋒至順昌,今安徽阜陽縣。為劉锜所敗。嶽飛從湖北進兵,亦有郾城之捷。今河南偃城縣。吳璘亦出兵收復了陜西若幹州郡。儻使內部沒有矛盾,自可和金兵相持。而高宗、秦檜執意言和,把諸將召還,和金人成立和約:東以淮水,西以大散關為界,在陜西寶雞縣南。歲奉銀、絹各25萬兩、匹。宋高宗稱臣於金,可謂屈辱極了。於是罷三宣撫司,改其兵為某州駐紮禦前諸軍,而設總領以司其財賦,已見第九章。

金太宗死後,太祖之孫熙宗立,以嗜酒昏亂,為其從弟海陵庶人所弑。此事在1149年。海陵更為狂妄。遷都於燕,後又遷都於汴。1160年,遂大舉南侵。以其暴虐過甚,兵甫動,就有人到遼陽去擁立世宗。海陵聞之,欲盡驅其眾渡江,然後北還。至采石磯,為宋虞允文所敗。改趨揚州,為其下所弑。金兵遂北還。1162年,高宗傳位於孝宗。孝宗頗有志於恢復,任張浚以圖進取。浚使李顯忠進兵,至符離,集名,在今安徽宿縣。大敗。進取遂成畫餅。1165年,以歲幣各減5萬,宋主稱金主為伯父的條件成和。金世宗算是金朝的令主。他的民族成見,是最深的。他曾對其種人,屢稱上京風俗之美,教他們保存舊風,不要漢化。臣下有說女真、漢人,已為一家的,他就板起臉說:“女真、漢人,其實是二。”這種尖銳的語調,決非前此的北族,所肯出之於口的,其存之於心的,自亦不至如世宗之甚了。然世宗的見解雖如此,而既不能放棄中原之地,就只得定都燕京。並因是時叛者蜂起,不得不將猛安、謀克戶移入中原,以資鎮壓。奪民地以給之,替漢人和女真之間,留下了深刻的仇恨。而諸猛安謀克人,則惟酒是務,竟有一家百口,垅無一苗的,征服者的氣質,喪失凈盡了。自太祖崛起至此,不過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