萭章 五(第2/3頁)

“去廷尉府,又有什麽了不起。希望廷尉君有暇通知一下富平侯和,他們可能會來廷尉府看望我的。”我怒不可遏。

田聽天愣了一下,旋即惱羞成怒:“你是威脅我嗎?還是想誣陷朝廷高爵?天子一向對列侯招徠遊俠無賴不滿,如果你想誣陷列侯,那麽也不妨試試。”

我額頭汗滴涔涔下落,糟糕,怎麽沒想到這層。我只能用比蚊子還細的聲音徒勞道:“我一向奉公守法,哪裏是什麽遊俠無賴……”

田聽天頷了頷首,道:“哼,是不是,到了廷尉府就清楚了。來人,請萭君陪乘。”

他媽的,這幫死官吏,玩什麽文字遊戲。什麽陪乘,不就是系捕嗎,用詞還真婉曲。他身後的騎吏又大聲復述了一遍:“來人,請萭兄陪乘。”

門外又奔進來幾個穿著紅色公服,戴著兩側各插一支鹖羽武弁帽的騎吏,手上抖著鐵鏈向我走來。

庭中的空氣靜止了,我的家仆此時正端上一條碩大的魚,看見這個架式,嚇得腿一哆嗦,跪在了地下,手上盛魚的漆盤也從他手中滑落,他的雙手在空中抓了幾下,什麽也沒抓住,整條魚和漆盤分離,啪的一聲掉進了旁邊的木槿花叢裏,汁水四濺,靠他最近的樓護身上白色的麻衣被濺得星星點點。

家仆哭喪著臉在樓護身上徒勞地撣了幾下,看看形勢不對,又停住了,伏在地下瑟瑟發抖。幾瓣鮮紅的木槿落在他的頭上,頗有幾分喜氣。

那兩個騎吏已經走到我身邊,其中一個把鐵鏈一甩,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另一個則用鐵鏈反接了我的雙手。見此情形,萭欣突然哭了出來,她幾步爬到廷尉面前,求懇道:“廷尉君,我阿兄是無心的,他不知道這些律令上面的事,萬望廷尉君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放過他一次罷。我們立刻把那些鬥雞全部殺了,廷尉君,你寬宏大量,就饒了我阿兄這一回罷。”

樓護也趕忙求肯道:“廷尉君,大人不計小人過,子夏兄是無心的,以君的高貴地位,卻和一個布衣爭一日之短長,豈不讓天下人覺得廷尉君心胸不廣。如果廷尉君一定要處罰,下走願意代替子夏兄詣獄。”

田聽天冷冷地說:“你是什麽人?”

“下走樓護,曾任過少府下屬的太醫尚藥丞,以自願給事邊郡的身份剛從敦煌郡服役回來。”

“哦。”田聽天臉色稍微有些和緩,“樓君離開長安,自願給事邊郡,也算是一心憂勞國家,可敬可佩,君的大名,聽天也曾略有耳聞,不過何必跟這位萭君混在一起。殊不知豪滑遊俠,一向被天子所切齒麽?”

樓護道:“廷尉君過聽了,子夏兄並非遊俠豪滑,雖然靠鬥雞頗積累了一些金錢,卻從來不欺壓良民,做那犯上枉法的事情。至於他輕辱朝廷官爵,確屬無心的過失,廷尉君責令他改過就是了,何必一定要縛送監獄。”

田聽天道:“這件事樓君一定要管嗎?”

樓護離席伏地道:“萬望廷尉君開恩。”

“那麽,請樓君也去廷尉府當一回客人罷。”田聽天說著,就擡起腿,想從席上站起來。

我傻眼了,趕忙說:“這件事和樓君無關,我一個人去廷尉府就是了。請廷尉君寬貸樓君的冒昧之言。”

田聽天道:“哼,不要多說了,一起去了再說。”他顯得頗不耐煩。

這時一直沉默的陳湯突然道:“廷尉君,下走有一句話,敢陳說於君前。”

田聽天愣了一下,不由得又重新坐好,問道:“你又是誰?”

“下走山陽陳湯,敢問廷尉君無恙,幸甚幸甚。”

“罷了,你有什麽話說?”

陳湯道:“下走以為,萭君給自己的鬥雞取名‘廷尉’,並無任何不妥,竊以為萭君不但沒有輕辱朝廷官爵的意思,反而是對朝廷官爵進行了大大的頌揚。”

田聽天有些驚異:“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陳湯趕忙再次伏席,道:“望廷尉君聽下走說完,如果廷尉君仍不解氣,下走甘願下廷尉獄。”

田聽天又哼了一聲,道:“好,我看你能說出什麽道理來。”

陳湯道:“下走不才,自小亦嘗學習經術,曾聞孔子說:‘雞有五德,頭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敵在前敢鬥者,勇也;見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時者,信也。’雞所具備的這五種德行,下走認為廷尉君也同樣具備無缺,下走當年在山陽郡時,就側聞廷尉君仁勇兼備,精誠慎獨,為朝廷士大夫楷模。今上曾經專門璽書褒獎廷尉君,天下士大夫都覺得與有榮焉。又且《論語》有雲:‘吾日三省吾身。’廷尉君既精通律令,又飽讀儒書,一定也會經常在內心省視聖人之言,以求自己的德行是否和那五德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