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遊戲(第4/5頁)

現在的他,不卑不亢,對這個世界既不迎合,也不反對。他跟這個世界和解了。

這是一種高貴的姿態,需要將生命放進時間裏去打磨才能慢慢做到。

只是張溫還做不到這一層修為。諸葛亮笑看張溫所作所為,微笑不語。

有一個人卻不能做到諸葛亮那樣微笑不語。

微笑不語,按佛家的境界來說是拈花微笑,頓有所悟。可這個叫秦宓的益州學士不想自己做醍醐灌頂狀,他想讓張溫醍醐灌頂,知道蜀國有能人,不是可以小覷的地方。

便與他深入交談,一問一答。

張溫問:天有頭嗎?

秦宓答:有頭。

張溫:頭在何方?

秦宓:在西方。《詩》雲:“乃眷西顧。”以此來推論,天的頭應該在西方。 

張溫:天有耳嗎?

秦宓:當然有耳。天處高而聽卑。《詩》裏頭說:“鶴鳴九臯,聲聞於天。”天無耳怎麽能聽?

張溫:天有足嗎?

秦宓:有足。《詩》裏說:“天步艱難。”天無足怎麽能走路?

張溫:天有姓嗎?

秦宓:當然有姓。天子姓劉,所以天也姓劉。

張溫不問了。不敢再問下去。他突然覺得,人世間有些規律他其實還沒摸透。這個叫秦宓的益州學士,真是歪才啊,雖然是文字遊戲,卻玩得一本正經,令人肅然起敬。特別是最後一句回答——天子姓劉,既承襲了漢家天子,也不動聲色地將蜀國的劉備一族堂而皇之地推出。

吃虧了。

他吃虧了。

東吳也吃虧了。

但吃虧的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因為秦宓向他提問了。秦宓的問題一招致命。他問:先生是東吳名士,既然以天事問我,一定深明天理吧。都說混沌初分,陰陽立判。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者下凝而為地。後來到共工氏戰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所以我的問題是——天既然輕清而上浮,怎麽會傾其西北?難道在輕清之外,還有其他不明物體?願先生有以教我。

張溫被雷到了。老天,還有這樣的問題!這是要以科學精神對待傳說野史啊,怎麽回答?我又不是UFO,怎麽知道還有其他不明物體?

張溫便甘拜下風。

張溫終於低下他那高昂的頭顱,向這人表達惺惺相惜之意。諸葛亮卻仍舊微笑著,一如既往。這是兩國建交過程當中的小插曲,無傷大雅。重要的是消除歧見,共同面向和諧發展的未來。

畢竟,未來的路還很長,曹丕的挑戰還沒有到來。

東吳,今夜誰為你哭泣?

曹丕的挑戰說來就來。

他怒了。在聽到蜀吳狼狽為奸的消息之後。

在曹丕看來,吳、蜀聯合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北伐,二打一。所以曹丕的對策是人不犯我,我先犯人。一打二,先打出泱泱大國的氣勢再說。

曹丕的氣勢是很豪邁的。事實上在當時幾乎沒人可以讓他放棄主張,因為大司馬曹仁、太尉賈詡都已離開人間(三國時代真是越來越不好玩了),缺乏制衡他的力量。倒是侍中辛毗還能孤單單地站出來說上兩句。辛毗的意思很明確,打仗首先打的是人和物。現在中原連年戰亂,人物都極度缺乏,一下子要嘩啦啦拉出去一打二,實在是沒有勝算的。不如先休養生息、韜光養晦,養兵屯田十年,到那時兵強馬壯,吳、蜀也就不在話下了……

曹丕一聽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有十年時間,老母雞都變鴨了,吳、蜀還等著你去打啊?再一個,你發展,人家也在發展,十年後誰比誰發展得好還很難說。

最主要的問題是你不打人,人家打你。曹丕擔心吳、蜀聯合起來之後隨時會打上門來,所以,還是要堅決地先打出去再說。

便開打。曹丕親自駕著龍舟,提水陸大軍三十余萬,從蔡、潁出淮,直取廣陵渡江,準備給孫權一點顏色看看。

戰爭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因為它的目的就是讓人倒下,最好再流點血出來,所謂血流成河。

只是關鍵問題在於哪一方流血。敵方還是己方?孫權在這個問題面前絞盡腦汁。

也許,這是和蜀國聯盟的代價。但是不聯蜀就好嗎?這樣的三角時代,世界是不可能和諧的,如果三國都聯盟,那就是讓世界充滿愛,也就不存在哪一方流血的問題。

只是可能嗎?不可能。

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就有戰爭。所以流血是必然的,只是為哪一方流的問題。

孫權決定迎敵。讓魏國人的血流得更猛烈一些。

可是水陸大軍三十余萬不是個小數目。要讓他們流血,不僅要有實力,也要有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