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遊戲(第2/5頁)
不錯,是背影。很多時候,一個人的背影其實比正面的信息更豐富。因為正面可以掩飾,掩飾那些顯而易見的喜怒哀樂,背影卻無法掩飾。
就像此時的諸葛亮,背影透露出來的是無盡的憂傷和困惑。
這樣的發現讓劉禪心裏一震——遇到難題了。
諸葛亮遇到難題了。
的確如此——諸葛亮無法破敵。特別是孫權那一路。
因為他不知道孫權內心的真實想法:究竟是向魏還是向蜀。孫權一定在首鼠兩端。
在這個世界上,首鼠兩端的人其實最可怕,因為此類人從不表明心跡。諸葛亮現在需要的就是派人去孫權那裏探知消息並做他的思想政治工作。
他當然不可能親自去。作為蜀國的丞相,諸葛亮現在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再說其他四路軍馬需要他去運籌帷幄一一阻擊,所以諸葛亮的心情不能不沉重。
他需要一個人。
一個口若懸河的人。
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
只是這樣的人蜀國沒有。
便卡在了這裏。
便一人、一杖、一池、一蕭瑟。
劉禪也無可奈何。他更加無可奈何。對劉禪來說,諸葛亮是他的保護傘。保護傘如果出現漏洞,他將經歷風雨。
風雨有多大,會不會電閃雷鳴,一切都是未知數。
和弱者聯合還是和強者聯合
有一個人笑了。
仰天而笑。
當然在這世上,每天都有人笑,仰天而笑,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在眾人一片憂愁凝重當中仰天而笑,這似乎說明此人迥異於眾人。
的確如此。這個人叫鄧芝,是蜀國的戶部尚書。但諸葛亮以為,鄧芝做戶部尚書屈才了,他一定還有過人之處。
便考他。
問:當今蜀、魏、吳鼎分三國,我們蜀國想討伐另外兩國,應當先伐哪一國呢?
鄧芝回答說,魏國國力強大,不是一下子可以擺平的,我們只能慢慢來;更何況我們新主剛繼位,民心未穩,當此時也,應該與東吳團結起來,互相結為唇齒,先自保,再圖長遠,如此,蜀國將前程遠大……
諸葛亮突然間明白,他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鄧芝,不應該做戶部尚書,而應該做外交部長。
於是一切一順百順,包括其他四路兵馬的破敵之策,諸葛亮盡在掌握。
什麽叫人定勝天?這就叫人定勝天。諸葛亮把寶押在鄧芝身上,希望他不辱使命,去東吳擺平孫權。
首鼠兩端的孫權。
孫權的確在首鼠兩端。
不錯,他是答應出兵助曹,卻只是口惠而實不至。他在等待與觀察,看看其他四路兵馬的戰況如何。如果四路兵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相救的話,那他就發兵去成都摘取勝利果實,否則就按兵不動。
這是孫權的生存智慧,也是中國式智慧——模棱兩可。兩可之間取其利益大者。
鄧芝就在孫權的模棱兩可間走進他的辦公室。
豪華的辦公室。
擺了一座油鼎的辦公室。
不是孫權有怪癖,而是他要對付一個人——鄧芝。
這事實上是張昭的主意。張昭說,鄧芝是一個說客,來自蜀國的說客。我們東吳是什麽地方,他說來就來嗎?沒有兩把刷子他就敢來?先過了油鼎關再說吧。
鄧芝就這樣站在了油鼎面前。這個油鼎,那是華麗麗的大,貯油達數百斤,下面用炭燒得通紅通紅的,直將鼎內的油燒沸騰了,數尺之外還是熱浪襲人。而兩旁身材高大的武士手執利刃,從宮門前一直站到了孫權大辦公桌前。
一切咄咄逼人。
一切都指向那個典故——酈食其說齊的故事。鄧芝膽敢張開嘴,他將在第一時間被油炸了。
這是歷史的沖突時刻,也是危情時刻。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一切只能靠自己。
鄧芝整理衣冠,昂首而入。他看見了兩排武士,個個威風凜凜,手持鋼刀、大斧、長戟、短劍,做金剛狀。這情景,很像地獄裏的布置。而在大辦公桌後,孫權一雙陰晴不定的眼睛冷冷地盯著鄧芝,看他如何作為。
鄧芝走到他面前,長揖不拜。動作被定格了,空氣似乎也被定格了。
鄧芝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闖禍了,闖大禍了。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已然突破了孫權的底線。孫權不由自主地拍案而起,食指怒指鄧芝,表情則怒不可遏,很有你不下油鼎你都對不起我的意思。
在這個世界上,禮儀其實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因為它和權威聯系在一起,和一個人的自尊心聯系在一起。鄧芝長揖不拜,嚴重地打擊了孫權的權威和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