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宰相之才

學文要苦讀多年,還要參加科舉,與天下舉子同場競爭,勝算太低,就算榜上有名,也只能從六七品的小官兒當起,還不如自家的爵位來得風光,因此選擇這條路的勛貴子弟不多。

學武也很辛苦,但是可以充數,只要跟對了將軍,立幾場軍功輕而易舉,當大楚實力強盛的時候,軍中立功的風險也不是很大,一多半勛貴子弟剛過十歲就去軍中鍛煉,玩玩鬧鬧,等著領功。

還有一些人,身為嫡子、嫡孫,從出生之日起就等著襲承祖蔭,對文武藝都不感興趣,能躲就躲,會讀寫、會騎馬,就算是大功告成。

韓孺子此前以倦侯身份從軍,以及第一次巡狩時,所見勛貴子弟還都有立功之心,只是生不逢時,趕上大楚實力衰弱,敵人卻突然強大起來,雖然不少人立功,但是死傷也很慘重,對許多世家來說,這是承擔不起的巨大損失。

“子弟軍”則挖出了那些了對立功不感興趣的公子哥兒,一並前往塞外的碎鐵城,身邊沒有仆人,身份只是普通一兵,事事都要親為,釘木樁、搭帳篷、喂馬、做飯等粗活也不例外。

他們期待父兄的搭救,卻不敢放慢速度,行軍路程已經上報給皇帝,沿途各地接待這支特殊的軍隊之後,都要向兵部遞送公文,說明詳細情況,兩相對照,就能知道行軍是否準時。

韓孺子留在原地,命令隨行的南、北軍在各條官道上設卡,但凡遇見奴仆模樣的行人,都要問明來歷,想去追隨主人者一律勸退。

城內的反應沒那麽快,第一天下午以及整個晚上,沒有人來向皇帝求情。

第二天也沒有。

事實上,大臣與世家沒法求情,當皇帝前幾天原諒冒名行為的時候,曾經向他們“推心置腹”,他們也都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拖皇帝和朝廷的後腿,身為顯貴,自當以身作則,甘心為皇帝赴湯蹈火。

話說得太滿,沒法再轉過來了。

皇帝已經準備好反擊的話,連一次行軍都堅持不下來,憑什麽為皇帝赴湯蹈火?可惜這句話沒機會說出口。

第三天,隨駕出行的一千南軍與一千北軍出發,行程與“子弟軍”一樣,速度稍快一些,將會在同一天到達碎鐵城,展示另一種軍容,同時也是對“子弟軍”的監督。

這兩次行軍都很突然,對沿途各地也是個考驗,韓孺子因此選擇碎鐵城作為終點。京城、神雄關、碎鐵城一線常有軍隊來往,中間還有一座糧草豐富的滿倉城,各縣供應嫻熟,壓力最小。

一直沒人來求情,韓孺子反而有點小小的失望,第四天,在一千宿衛軍的護送下起駕回城,在城外,他終於迎來一位“對手”。

宰相申明志即將致仕,在交出相印之前,也想對皇帝“推心置腹”一次。

申明志半個月前就已兩次上書乞骸骨,皇帝全都退還,在批復中勉勵了一番。

對於致仕,宰相與皇帝心照不宣,但是該有的程序不能省略,宰相至少要上書三次,甚至五次、七次以後,皇帝才能接受,整個過程通常要持續兩三個月。

趙若素向皇帝解釋了此舉的必要,“皇帝的一言一行,輾轉傳遍天下之後,都會被放大十倍、百倍,陛下如果立刻同意宰相致仕,無異於判他有罪,宰相要麽自殺以謝罪,要麽惶恐返鄉,不會有任何官員敢於接近,全家人都會受到連累。”

韓孺子不太欣賞這位宰相,但也沒到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他希望申明志能夠正常致仕,回鄉頤養天年,所以要遵守規矩,來回推讓。

申明志是明白人,這回出城迎接皇帝,也是他第三次稱病告老。

城門外早已搭好彩棚,皇帝將在這裏宴見群臣,喝一杯酒洗塵,然後再進城。規矩如此,做法卻可以通融,皇帝不必親自出面,讓太監代勞即可。

進城之前,韓孺子更願意騎馬,這時停駐在一座小山包上,身邊沒有隨從,山下布滿了重重守衛,申明志獨自騎馬上來,小心翼翼地控制韁繩。

韓孺子看到申明志要下馬行禮,擺下手,“不必拘禮,宰相請來。”

能與皇帝並駕交談,算是一種殊榮,申明志誠惶誠恐地過來,不讓自己的馬匹超過皇帝的馬頭,他坐慣了轎子,騎術一般,手腳有些緊張。

韓孺子望向數裏外高聳的城墻,問道:“若論城墻之堅厚、河池之深廣,京城能稱得上天下第一吧?”

“當然,京城耗費數十年時間才完全建成,大楚三代天子的心血盡在於此。”

“假如宰相攻城,會用什麽手段?”

申明志嚇了一跳,差點從馬上滾下去,臉色驟變,“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韓孺子笑道:“宰相休驚,所謂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想一想如何攻破京城,既是知敵,也是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