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第二次腹痛

勤政殿裏的氣氛正在發生微妙變化,大臣們最初保持沉默,往往一問三不知,看似無能,其實是在給太後一個下馬威,讓她明白朝廷離不開大臣,等到齊王敗局已定,大臣們變得活躍,爭相獻計,以顯示自己並非真的無能,現在,他們開始互相警惕、互相提防,說話越來越小心,以免成為齊王的下一個陪死者。

掌權者對叛逆行為向來沒有容忍度,采取報復手段時絕不留情,歷朝歷代如此,某些皇帝甚至會對尚處於萌芽狀態的叛逆大開殺戒,這種事情大臣們都能接受,有時候還會借機鏟除異己。

太後的野心卻超過了之前的大多數帝王,在發布一道表面寬大的詔書之後,她對捉拿齊王余黨的監督就一直沒有放松,還有越來越嚴的趨勢,就連最為嚴苛的酷吏也不能令太後滿意,她不停地追問細節、下達新旨,要求將每一位參與叛逆的人挖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誰也不能受到豁免。

最讓大臣們感到不安的是,勤政殿裏迎來了新人。

勤政殿是議政、擬旨的地方,能來這裏辦公,意味著進入權力的核心圈,人數沒有定員,少則一人,多則十幾人,通常來說宰相必定是其中之一,然後是皇帝指定的其他大臣。

從桓帝登基之日起,勤政殿裏的格局就沒怎麽變過,武帝選中的五名顧命大臣成為這裏的常客,有時也會召來其他大臣,都是為了解決某一事,事畢遣散。

上官虛是太後的哥哥,一步登天成為南軍大司馬,在勤政殿也只是待了幾天就去常駐軍營,太傅崔宏和右巡禦史申明志奉命離京,另有大臣臨時替代,早晚還是會離開,算不得正員。

太後打破舊格局,引來一位新人。

韓孺子認得的大臣不多,此人算是一位,禮部尚書元九鼎,曾經親自向皇帝演示登基之禮,並接受了皇帝的第一份“密詔”——轉頭他就將紙條交給了太監楊奉。

元九鼎消失了一段時間,韓孺子還以為他受到了打壓,沒想到反而平步青雲,成為太後信任的大臣。

作為一名新人,元九鼎很少說話,大多數時候只是點頭,可其他幾名大臣卻感到如芒在背,心裏清楚得很,有新人進來,恐怕就得有舊人出去。

韓孺子在勤政殿裏只是象征性地坐一會,通常不超過兩刻鐘,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也能感受到大臣們之間的緊張與猜疑。

太後壓迫得太緊,或許真有許多大臣支持皇帝,他想,心中更踏實一些。

皇太妃也在,經常從聽政閣裏走出來,替太後詢問幾個細節,給中司監景耀送去一摞摞詔書。景耀的位置就在聽政閣門口,守著一張桌子,寶璽擺在上面。

韓孺子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由得佩服皇太妃,她沒流露出任何緊張,隨手將詔書放下,等景耀蓋過璽章,再隨手拿起,粗略地檢查一遍,交給不同的太監,太監再轉給大臣,大臣也要檢查一遍,然後由書吏繼續檢查,沒有問題之後才送到殿外分發給相關衙門。

除了聽政閣裏的太後,殿內每個人的動作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韓孺子想不透皇太妃怎麽才能瞞天過海。

很快,韓孺子不再關心皇太妃和元九鼎,今天,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皇帝在勤政殿裏只是件擺設,很少受到關注,只有新人才會忍不住偶爾向皇帝那邊望一眼。

禮部尚書元九鼎在一次快速掃視中,發現了異常,他沒敢吱聲,馬上收回目光,繼續嗯嗯地點頭,可心中的疑惑與好奇已經生根,由不得他無動於衷,於是又望了第二眼、第三眼,覺得自己再也不能裝糊塗了。

元九鼎用手指戳身邊的吏部尚書馮舉,“陛下……”

馮舉很不耐煩,可是朝寶座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後,他也不能保持鎮定了,於是戳另一邊的兵馬大都督韓星,韓星立刻伸手去戳宰相殷無害。

殷無害定力深厚,就像沒有感覺一樣,還在念叨兩個字詞之間的區別,直到被戳了三次,才緩緩轉身,擡頭望去,眯著雙眼,半天沒反應。

大臣們都不吱聲,可他們的怪異行為引起了太監的注意。

勤政殿裏一度有過許多太監,環繞著皇帝,不許大臣接近,如今已經少多了,只剩寥寥七八人,還沒有殿內的書吏多,對皇帝仍負看護之責。

左吉很少進勤政殿,離皇帝最近的是名中年太監,回頭看了一眼,嚇了一大跳,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隨即發出孩童般的叫聲:“啊……景公、景公。”

終於,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皇帝。

皇帝在流汗,雖已入夏,殿內卻還涼爽,皇帝臉上如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肯定不是炎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