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滬上的秋天(1937年8月~11月) 腹背受敵

南京距上海約300公裏,一個急行軍的路程。所以,上海開打後,東京的武藤章已嚷嚷“旭日軍旗進南京”了。

武藤認為:這樣做,一勞永逸。

當然,這個“永逸”,是建立在旭日軍旗進南京後就能使國民政府屈服的基礎上。如果中國仍不屈服,怎麽辦?

那武藤就不知道了。

石原莞爾覺得:華北烽火連三月,連也就連了,上海也打起來,打也就打了,這裏是中國的經濟和金融中心,也是遠東最大的港口,攻陷上海後誘逼南京簽和約,不是沒可能。但如果在這個關口繼續進攻南京,就等於把蔣介石逼到了死角,將來再跟中國和談是一點戲也沒了。如果中國真的因此而形成全民抗戰的局面,日本最後拿什麽來贏得這場無謂的戰爭?

石原覺得這真的是一場無謂的戰爭。

局面發展到今天,石原不知道日本到底為什麽要打這場戰爭。換句話說,這個時候,打中國對日本到底有什麽好處?他找不出來。如果說滿洲沒在手裏,那還講得通。但現在滿洲牢牢地在日本人手裏,明治時代夢寐以求的生命線已經在握,按石原的觀點,接下來該大力開發滿洲。他已經說了多少次了,日本最大的對手是蘇聯和美國,而且現在滿洲的形勢極為危險:蘇聯的軍力日益增強,在遠東邊境上,放了10多個師,近1000架戰機和超過800輛的坦克。日軍在滿洲才有多少軍隊呢?5個師團,200來架飛機,100來輛坦克,這些兵力警備蘇聯基本沒戲。

但現實是:全日本都陷入了癲狂,誰會搭理他一個“怪人”?中日上海鏖戰,中國軍死戰不退,而現在,連天皇也有增兵上海的意思了。

對華東大打,石原雖然不贊成,但又說:如果天皇陛下說要增兵的話,那肯定是要增兵的。說這話時,石原嘴角掛起一絲怪異又難以覺察的笑。

按河邊虎四郎回憶,每當石原“提出有把握並且含蓄的警告”時,嘴角就會出現這樣帶有諷刺意味的怪笑。

石原笑完後,辭去陸軍參謀本部作戰部部長的職務。9月27日,負責戰術戰法的第4部部長下村定(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0期,高知縣人)繼任。

這是一個變數。

下村定是繼橋本欣五郎、長勇、和知鷹二、武藤章、田中新一、永津佐比重之後,又一名日本陸軍強硬分子。

提到這幾個人,必須說一下:

七七事變爆發後,尤其是上海打起來後,和知、永津二人都做了第11師團的聯隊長,橋本被恢復現役做了炮兵聯隊長,長勇做了上海派遣軍參謀,武藤不久後做了華中方面軍副參謀長,除了田中和下村坐鎮東京外,強硬派幾乎都被派往了前線。

他們被派往前線,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正常調動,二是被趕到前線,比如,和知鷹二是被橋本群趕走的,而武藤章則是被新上司下村定趕走的。

關於下村,後來一路高升,成為他們這幾個人中職位最高的,不僅出任陸軍大學校長、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晉升為大將,1945年戰爭結束當月,還被任命為舊日本帝國時代最後一任陸軍大臣。

繼續說陸軍參謀本部那點事兒。終於把石原擠走了,這下好了,大家有了共同語言,不必再天天吵架了。但作為勝利者,也必須面臨一個問題:怎麽把前面的仗打好,殲滅中國軍主力,使南京屈服。

這時投入上海的日軍已達到6個師團加1個支隊,這幾個師團裏最能打的吉住良輔第9師團攻擊到蘇州河時,死傷就超過了9000人;第101師團傷亡更是過萬了,這是日本人沒想到的。

中國軍隊的損失雖然更慘重,但依舊沒撤的意思。

現在的情況是:杉山元做夢都想叫中國軍隊在上海全線撤退。因為七七事變後,他向天皇誇下海口:三個月結束中國戰事。但現在都三個多月了,杉山陸軍大臣,你是在把天皇當小孩子哄麽?於是他天天琢磨著如果天皇問他的話,自己怎麽回答。怎麽回答呢?敵人十分頑強,日本軍奮勇沖殺,正在決戰中!這似乎等於什麽都沒說。

下村比陸軍大臣更著急。

但下村沒表現出來,此人也確實有手腕,一上任,就對作戰部進行了改組:

武藤章任課長的第3課,原本負責制訂作戰計劃,被稱為作戰課。下村上任後,把制訂作戰計劃的任務交給第2課,也就是河邊虎四郎任課長的戰爭指導課。下村搞這一手,完全是看不慣武藤章咋咋呼呼、不尊重領導的作風。雖然他們兩個人同屬於戰爭擴大派,但武藤在石原手下那股不聽話的勁頭叫下村很討厭。所以,下村一上任,就把武藤章架空了,留給他第3課的業務,只剩下軍事動員和編制了,武藤一下子就老實了。

搞定武藤後,下村開始想:上海之戰到底應該怎麽辦?他必須露一手,否則也不行。陸軍大臣杉山元相當於國防部長,屬於最高行政長官,而陸軍參謀本部可是搞業務的,總長載仁親王又不管具體的事,新任參謀次長多田駿觀念保守,現在都看他的了。上海那邊,松井石根已經沒招了,除了讓他的軍隊強攻外,沒任何有技術含量的辦法,這種強攻除了給中國軍隊殺傷外,根本不能徹底打垮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