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上潮來浪薄天 第三節(第5/6頁)

高太後轉過頭,望著韓忠彥,問道:“你覺得範堯夫是在……”

“是。”

高太後久久地注視著韓忠彥,但韓忠彥卻把頭低了下去,避開了高太後的眼睛。高太後仿佛突然被他這個舉動逗樂了,忍不住笑了下,道:“呂公著的事,你也辦妥了?”

陳衍的耳朵不覺豎了起來,他有點吃驚地望著韓忠彥。

“臣已經將呂公著與押送他的使者,一起送到了陳橋鎮。”

“陳橋鎮?”

“駐紮在陳橋鎮禁軍指揮使,是先父的舊部,為人極是信得過的。而且有太後的懿旨,也斷不至於有什麽差錯。陳橋鎮雖然人來人往,但他在鄉下有座院子,是不易被發覺的。到時候若要召他們進京,也極近便。”

“嗯。”高太後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何要扣下呂公著麽?”

韓忠彥愕然擡頭,回道:“臣愚鈍。”

高太後轉過頭去,把目光轉向後苑那一望無際的水池,“我是想保住他的性命。”她頓了下,知道韓忠彥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又說道:“我雖在九重之內,也知道禦史台不是什麽好所在。這番非比尋常……呂公著一把年紀,進去後,只怕就算出來了,也活不過幾天。”

連陳衍都聽出來了,高太後的話裏有太多的未盡之意。什麽叫“非比尋常”?這話就耐人尋味。高太後顯然是有了皇帝會駕崩的心理準備了……到時候要光明正大的除掉呂惠卿,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呂氏兄弟是些軟骨頭,但只要有呂公著在高太後手上,她就可以隨時選擇在合適的時候翻案……高太後是要給這案子,留下一條尾巴。

當然,的確也順便保住了呂公著的性命。

“太後仁德……”也許除了韓忠彥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有沒有聽懂高太後的言外之意。不過高太後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你明天去看看司馬光……”

韓忠彥不由擡起了頭,望著高太後。

“閉門謝客……”高太後搖了搖頭,道:“他兒子牽涉案中,被禦史彈劾了,他就一定要引嫌避位,非得清清白白才能做宰相……如此作繭自縛……”

但縱使高太後再怎麽樣感嘆,也不好指摘什麽。司馬光的做法的確看起來很迂腐,卻是宋朝百年來的慣例。而且,這是個好習慣。兒子涉嫌犯法,老子卻還在做宰相,還到處會客,審理出來的結果,就算是公正的,那也是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許是覺察到自己失言,高太後突然閉上了嘴巴。過了一會,才又說道:“明天你和陳衍一起去。”

“是。”陳衍連忙和韓忠彥一道答應了。

他們都沒有問高太後想要他們和司馬光說什麽。

只要他們兩個奉太後旨意出現在司馬光府,就已經是一個信號。

離開犀光齋後,蔡京已經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件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了。就算是石越向皇帝告狀,皇帝也未必就會輕信一面之詞,隨隨便便在太府寺封賬封庫……而他原來指望的司馬光,卻在閉門謝客,連面都見不著。

“好睡慵開莫厭遲。自憐冰臉不時宜。偶作小紅桃杏色,閑雅……”

惠民河邊上,不知從哪家傳來歌女醉人的歌聲,沿河的街道上,穿著各色服飾的人來來往往,不時可以看到深目高鼻的番人用本族的語言交談著,蔡京做了多年了杭州市舶務,也略懂一些簡單的夷語,但這裏的番人太多,蔡京甚至分辨不出他們操的是哪族的語言。

身處這充滿“銅臭味”的熙寧蕃坊中,蔡京猛然感覺少了許多與士大夫們在一起的束縛,一直緊張壓迫著的情緒,竟也奇怪的慢慢放松下來。

這的確是一個能讓蔡京產生親切感的所在。

路過惠河民邊一座橋時,蔡京奇怪地許多乞丐在橋邊排著長長的隊伍,幾個身著奇怪服裝的番人在那裏分發著炊餅。

“那些番人在做什麽?”

蔡喜見蔡京詢問,連忙笑著答道:“大人,這是番人的和尚。大人看那邊,那些都是番人的寺廟。”

“和尚?寺廟?”蔡京不覺搖了搖頭。他知道朝廷從來沒有禁止番人信奉自己的菩薩,也不曾禁止宋人信奉番人的菩薩。但除了道教外,無論是中國的和尚,還是番人的和尚,他都沒甚興趣。他正準備移步離開,卻聽蔡喜又低聲說道:“大人,那不是桑直講麽?”

蔡京一時沒反應過來“桑直講”是何許人,下意識地便徇聲望去,便見桑充國便站在一座番廟前面,他正奇怪桑充國怎麽會到番廟來,方移目去看他身邊——蔡京立時便被驚呆了!

在桑充國的身邊,跟著兩個小孩和三個中年男子!

蔡京並不認得那兩個小孩,卻認識其中一個穿著便服的中年男子——現任禦龍直指揮使楊士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