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上潮來浪薄天 第三節(第4/6頁)

所以,在當時,蔡京便沒有叫蔡喜再查下去了。

現在看來,蔡京並沒有放棄這條線索。他顯然找到了另外的突破口……蔡喜正想著這件事,便聽到廳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方轉過頭去,便見曹五郎又來了,他笑著朝蔡京抱了抱拳,告罪道:“讓大人久候了。”一面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遞給蔡京,笑道:“大人請看,這五十余家商行的借款——雖然在下打聽到是個虛數,但大體相差無幾——少則數千貫,多則數十萬貫。總額將近千萬貫!盡管這是七八年間的事情,可這還只是在下能打聽到的。整個大宋,除了唐家的錢莊,只怕沒有哪個錢莊,能有這樣的財力……”

“便是唐家,那也是十八家商號聯合,才能有這樣的財力!”蔡京冷冷地哼了一聲,一面看著那張單子,嘿嘿笑道:“三分利,五分利……一千萬貫,便是三五百萬貫的進賬!做得好大的生意!”

曹五郎笑道:“做海商的,風險極高,利潤也極大。三分利,五分利也尋常,尋常的錢莊,沒有二三分利,也不會輕易借錢給海商的。他們敢借這麽大筆的錢,利息高一點,倒是尋常。畢竟有許多賬,可能是收不回來的……”

蔡京知道他說的確是實情。出海做生意,若是平平安安,自然利潤極高,但若遇到風浪,別說血本無歸,連命都沒了。所以錢莊但凡借錢給海商,要麽是那家海商家大業大,極有財力,放心得過,要麽便是純粹的賭博。所以正規錢莊利息至少要收到三分,而非正常的貸款,五分乃至七分利,都是有的。

蔡京自己也不是什麽清廉的官員,他看到這張單子的一瞬間,立時便想到呂家是在做什麽——挪用交鈔放高利貨!

交鈔局的交鈔並不是一次性發行出去的,而是分批分量發行的,因此交鈔局隨時有一兩千萬貫的交鈔存在右藏庫局備用,以呂家的背景,私自挪用幾百萬貫完全不是問題。他們將這些交鈔通過永順錢莊,借給東南沿海的海商,賺取巨額利息,等到每年三月查賬查庫時,再收回來補全。只要貸款時足夠謹慎,運氣不背到一定的程度,那就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而且他們不在汴京放貸,廣州等地天高皇帝遠,舊黨與海商也向來不怎麽打交道,也不易引起注意。就算萬一引起懷疑,他們也可以很容易地抹掉證據,補平虧空。即使偶爾有幾筆賬暫時收不回來,以呂家現在的財力也完全可以先補上這筆賬!

想到這裏,蔡京仿佛掉進了冰窖中。

石越逼著他盡快下手,但是方澤們做事,卻是如此謹慎。蔡京這邊一彈劾,憑著呂惠卿的勢力,一個月內能讓禦史台進入太府寺封賬封庫,已經是一大勝利了。但有這一個月的時間,多大的窟窿呂惠卿也補上了。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汙告宰相,豈會有好結果?

除非立即封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不管三七二十一,封了右藏庫局和交鈔局的賬目和庫房——但這裏不是杭州市舶務,這裏是汴京太府寺!

他蔡京區區一個太府寺丞,有多大能耐,敢率兵封賬?只怕他賬沒有封成,謀反的罪名倒先將他族誅了。

但他一樣也不敢向石越叫苦。石越可不會聽他叫苦,石越要的是結果。

蔡京看了一眼屋外的烏雲,只覺得那雲黑壓壓地就在自己的頭頂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同一天,後苑。

“範堯夫……哎!”高太後幾乎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陳衍微微彎著腰,假裝沒有聽見高太後的嘆息,一面用眼角看了一眼站在另一旁的韓忠彥。不是既親且貴,高太後輕易是不會在後苑接見一個男子的。趙姓宗室以外,世間有這樣的待遇的人,也許就只有這個長得高高大大,性格卻有幾分懦弱的男子了。韓忠彥也是當朝罕有的既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又能得到太後信任的臣子。不過,這也是因為托了他父親韓琦的福。聽說皇帝還有意將淑壽公主許配給韓忠彥的弟弟。

但韓忠彥似乎沒有因為自己得到這些特別的待遇而讓自己變得看起來更象他父親,他沉默少言,沒什麽主見,甚至於有點唯唯喏喏。見慣了敢在皇帝面前高聲爭辯,甚至將唾沫星濺到皇帝臉上的大臣的陳衍,對於韓忠彥的確不是很看得起。即使是內侍,也有許多人比他更有堅持吧?但又不知道為什麽,同樣是唯唯諾諾,但這個韓忠彥,與那個“至寶丹”、“三旨相公”王參政,卻似乎有很不相同的地方。

果然,聽到太後的嘆氣,韓忠彥只是欠了欠身,把頭低下,卻沒有吭聲。

“範堯夫果真不如乃父多矣。”高太後又低聲說道。

這次韓忠彥說話了,“臣也不及先父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