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卯初(第2/11頁)

“不勞殿下費心,熊火幫已經被我洗了一遍,縣尉大人也被我宰了。”張小敬淡淡道。永王額頭一跳,感覺胃裏又隱隱作痛,知道今日絕不能善了。

張小敬此前去外地查案,一回長安就聽到這個驚變。他不動聲色,暗中著手調查。以他不良帥的手段,輕而易舉就查明涉事的幾方勢力。於是張小敬先找了個理由,帶領不良人把熊火幫幾乎連根拔起,可惜封大倫跑得快,逃得一條性命。

萬年縣尉聞訊趕來,連忙喝止了張小敬。他與張小敬合作過數年,關系尚可,所以張小敬本想講講道理。不料縣尉明裏假意安撫,卻在酒水裏下了毒,周圍伏有大批刀手,要把張小敬格殺當場。幸虧有相熟的手下通風報信,張小敬率先反擊,當席把縣尉給一刀捅死了。

張小敬知道,滅掉熊火幫尚有理由,殺了上司,一定會被追究為死罪。他索性直沖到馬球場來,先把最後一個罪魁禍首拿住再說。

永王擡起頭來,試圖勸誘道:“你犯下了滔天大罪,只怕是要死的。本王在父皇那裏還能說得上話,說不定能寬宥幾分。”不料張小敬伸出大手,一把揪住永王的發髻,拎起脖子,一步步拖離球場。

永王嚇壞了,以為他準備下毒手。可惜張小敬那手,如同鐵鉗一般,根本掙脫不開。

“甘校尉、劉文辦、宋十六、杜婆羅、王河東、樊老四……”張小敬一邊拖著,一邊念叨著一些人名。永王不明白這是些什麽人,也不知道他們和這次的事件有什麽關系。

“他們都死了,都死在了西域,讓突厥人給殺了。我和聞無忌把他們的骨灰都帶來了,就放在聞記香鋪裏,第八團的兄弟,除了蕭規那小子之外,好歹都來過長安了……”張小敬的聲音原本平穩,可陡然變得殺氣十足,“可你們卻生生拆了聞記的鋪子,那些個骨灰壇,也都被打碎了,灑到泥土和瓦礫裏,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是我,是他們!他們!”永王聲嘶力竭地喊著,他覺得自己太冤枉了。

張小敬用力踏了踏馬場的土地:“從此以後,第八團的兄弟們,就像是這腳下的黃沙一樣,每日被人和馬蹄踐踏。”

永王聽到這種話,脊梁一股涼意攀上。他像是被一條毒蛇咬中,四肢都僵住了,任憑張小敬拖動。

周圍的不良人和王府長隨們緊跟著他們,可誰都不敢靠近。五尊閻羅的名字,在他們心裏的威勢實在太重,他們只是在外圍結陣,遠遠觀望。

永王的呼聲,絲毫沒有打動張小敬。他面無表情地拖著這位十六皇子一路離開馬球場,來到只有一街之隔的觀音寺。

這座位於靖恭坊內的觀音寺,規模並不大,廟裏最有名的是供奉著一尊觀音玉像。這座寺廟,和永王有著很深的淵源。他出生之時,遭遇過一場大病,母親郭氏親自來到此寺祈禱三天三夜。結果沒過多久,郭氏便去世了。說來也怪,就在郭氏去世那天,永王居然奇跡般地痊愈了。宮裏都說,郭氏感動了菩薩,以一命換了一命。她的牌位,也被擺在了廟裏。

有了這層緣分,永王對這座觀音寺關切備至,時常打賞,逢年過節還會過來上香,一拜觀音二拜母親。他對馬球的興趣,正是因為觀音寺臨街有個馬球場,他每次來上香都順便去打兩手,慢慢成了個中高手。

此時他發現張小敬把他往觀音寺拖,心中直發毛,不知這瘋子到底打算做什麽。張小敬踹開廟門,用眼神狠狠地趕走了住寺的僧人,直奔觀音堂而去。

那尊滴水觀音正矗立在堂中,溫潤剔透,品相不凡。旁邊還立著一尊蓮花七寶側龕,裏面豎著一塊牌位,自然就是永王的母親郭氏了。

張小敬松開手,一腳把永王踢翻在地,讓他跪在觀音像前。永王擡頭看到自己母親的牌位,不由得失聲哭了出來。

“你在菩薩和你娘親面前,給我起個誓,我便饒你一條命。”張小敬淡淡道。永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什麽誓?”

“從今之後,你不得報復或追究聞染與聞記香鋪,如有違,天雷磔之。”

永王心想這也太容易了,不會又是什麽折磨人的新招數吧?他張了張嘴,不敢輕易答應。

張小敬面無表情,內心卻在微微苦笑。

將涉事之人統統殺個精光,固然痛快,可聞染一定會被打擊報復。那些人的手段,他再熟悉不過。

他孑然一身,死也就死了。可聞染還年輕,她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走。聞無忌在天有靈,絕不會允許張小敬為了給自己報仇,去犧牲女兒的幸福。

因此張小敬瘋歸瘋,卻不能不顧及聞染的命運——她可算是整個第八團留在人間唯一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