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不知有多少青少年或父母,會先翻讀到這篇後記,此文我是想為成長中的青少年寫的。回首往事,我最想告訴你的是我自己感覺到的一個收獲:寫這部作品,其實是我青年時期建設自己的一個異乎尋常的開端,我的思辨力、理性思維,正是在那時得到訓練。可以說,每一行向外寫出的文字,都是在向內建設自己。這是你在閱讀中也可以體驗到的,閱讀它,你的思辨力就在經歷挑戰。每一頁從外部讀到的驚險與神奇,都是在向內開發和建設你自己。

我想先說,這本書何以寫成這種風格。它同我多年以前讀到的一本書有關:那是一本沒封面沒封底的書……想著它,記憶中的陽光更強烈起來:那是我插隊歲月的一個中午,一個外村知青帶著它來到我們知青點。那本書擱在一張床上,我拿起隨手翻翻竟就被吸引住了。嚴格地說,我被震撼,被書中那個名叫福爾摩斯的偵探的智慧所震撼。

我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種智慧叫推理。就在吃午飯和聊天的幾小時裏,我讀了書裏兩個半探案故事,那“半個”沒讀完是因為那知青要走了,書裏還有許多個我來不及讀的故事都隨之走了。我有點惆悵,好像有一種能夠打開我眼界,甚至能改變我生活的東西被帶走了。

但是,某種改變已悄悄發生……就那兩個半故事,讓我在閱讀中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那時我全然忘記了自身所在,意識卻清晰地隨著故事的進展穿行在倫敦的街巷和宅邸。從此知道,有一種作品的力量,可以在幾小時的閱讀中打開你心智的竅門。

這種力量仿佛在我身上蟄伏了許幾年,它的忽然蘇醒,是在我插隊歸來後,遇到一位同鄉……雖然他已經去世了七百多年。是的,你沒看錯,是“七百多年”。生命中有一種奇境,你忽然感到心靈與之相撞,發出一種光亮,便不能失之交臂。

他的名字叫宋慈。我從家鄉文化館的有關文档中讀到了他的消息,才知我們都對他知之甚少。法醫學是一門世界性的學問,中國人宋慈是這門學問的創立者,此成就不可謂不大,卻為何被國人遺忘?幾百年間,外國人看到了他的學說也不知世上有個宋慈。為什麽?這一切,都宛若一個漂泊千古的謎。

一九七八年,我二十五歲,被這個謎吸引,聽見有個聲音在叩我的心扉:你能把宋慈寫出來讓天下人皆知嗎?可是我頭腦空空,拿什麽來做這件事?閱讀,先閱讀吧!我想先去找一本《洗冤集錄》來讀。

可是,接著知道,宋代出版的《洗冤集錄》早已喪失殆盡,元刻本也寥寥無幾。我終於讀到的《洗冤集錄》手抄本,是建陽縣文化館的人員早年去上海的大圖書館裏手抄來的。起初以為從中能讀到疑奇案件,讀進去才知並非如此。因《洗冤集錄》是法醫學專著,猶如醫學專著的只講醫學不載醫案。史籍中對宋慈的記載也很少。怎麽辦?能不能用小說的方式……就在那時,我想起了福爾摩斯。

然而,福爾摩斯是虛構的人物,宋慈卻實有其人。我怎樣來做這件事?可以有很多種理由把這件事放下。到底是什麽賜予我膽量,竟沒有放下。

一九七九年,我寫出了第一個宋慈斷案的故事《焦屍案》。繪著水滸人物譜的著名國畫家戴敦邦為《焦屍案》插圖,畫的是宋慈深夜在破案現場的形象。《焦屍案》及這幅插圖,發表在一九七九年上海《青年一代》第四期。隨後,我寫出《法醫學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發表在一九八○年六月出版的《武夷山》雜志和同年的《科學文藝》第四期。這期間亦撰寫了介紹宋慈的數十篇文章發表在全國各種報刊。接著寫出關於宋慈的短篇小說《執法者》,發表於一九八二年的《福建文學》;第一個中篇小說《洗冤人》,發表於一九八四年的《長城》。我還撰寫了第一本介紹宋慈的連環畫《宋慈》,繪畫作者是鄒越非、鄒越清,一九八四年由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一九八六年,正值宋慈誕辰八百周年,我著出反映宋慈一生的長篇小說《神驗》。有評論說:包公的故事千古膾炙人口,因秉公執法;福爾摩斯久負盛名,因推理機智;王宏甲描寫的宋慈,兼有包拯的公正、福爾摩斯的機智,還有令人驚嘆的法官勘查檢驗知識;並稱宋慈形象的出現,使破案小說中的“包公、福爾摩斯、宋慈猶鼎三足”。一九八七年五月十四日,《中國法制報》開始連載《神驗》。出版社隨後將《神驗》易名《宋公案》,出版一種插圖本。福建電視台將《神驗》改編拍攝了第一部描寫宋慈的電視連續劇《陰陽鑒》,在中央電視台和多省市電視台多次播放。以上構成了繼宋大仁於五十年代研究介紹宋慈之後,以多種形式更為廣泛介紹宋慈的歷程,宋慈終於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