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眾怒

“正誠正誠,你可算來了!作日一戰,真是苦了你了!”

盧大安這輩子恐怕都沒享受過盧兆麒這般的禮遇。兩人雖然都姓盧,還都是淮西安豐軍人士,但卻沒血緣關系,所謂的從兄弟不過是盧家將門凝聚人心的需要,就如陳德興在瓊花樓於人結拜一樣。要不然盧大安也不會以承節的官階,充當盧兆麟的親兵隊將了。當然,這也和盧大安從軍三十年來從沒有什麽出彩的表現有關,這個承節的官階,半是靠了盧兆麟恩典半是靠著硬生生的磨勘才得來的。不過今日,他還沒有走到二門,盧家將門的一號人物盧兆麒就已經急急的迎到了二門外面十幾步!

這位大宋左武大夫、道州刺史、雄勝軍都統制兼武銳軍代都統制的盧兆麒,一個從人也沒有帶,就這樣大步流星的迎了出來。身上還穿著公服,戴著窄翅紗帽。顯然是剛剛參加完撫司的軍議回來。可是臉色卻很不大好看,眼睛也微微發紅,好像是才哭過一場似的。

昨日一役,對盧家將門而言,的確是值得傷心落淚的。一門兩都統之一的盧兆麟陣亡,跟隨戰死的盧家兒郎數以十計。支撐盧家將門的兩大柱石,已經有一根轟然崩塌。雖然賈似道讓盧兆麒暫時代理武銳軍都統制,但是誰都知道,盧兆麒真的只是暫代,絕不會有一身兼領二都統的可能。

在昨日之前,在兩淮將門中僅次於呂家和夏家的盧家將門,已經走上下坡之路了!如果說詩禮之家的門第要靠進士維持,那麽將門的繁榮則要靠掌握的兵權維系。盧兆麟一去,盧家將門的兵權頓時失了一半。而盧兆麒今年已經五十多歲,還能掌兵幾日?而且在昨日戰死的盧家兒郎中,還有一個以保義郎的官階擔任統領的盧家二代,可是計劃中盧兆麒的接班人啊!看到自己苦心經營半生才撐起來的將門陡然間就要衰弱,盧兆麒又如何不憔悴倉惶?方才在賈似道那裏還繃著神經不流露出來,現在回來自家的宅邸,可就一下子渲泄出來了!

在二門外面值守的幾名雄勝軍親衛,此刻也都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好像死了親爹一樣!實際上也差不了多少,他們幾個可都是盧兆麒的義子!此時的軍中,同袍直接結兄弟,上下之間結父子,已經司空見慣。

盧大安和同來的梁崇儒見到盧兆麒的樣子,都同時深吸口氣,就要深深行禮下去。盧兆麒卻容不得他們行禮,一把就抓住了二人之手:“正誠,易夫,這個時候還鬧什麽虛文,軍中什麽狀況,快快講來!”

盧大安有些怔怔的不知所措。梁崇儒卻左右掃視一眼,盧兆麒也反應了過來,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牽著兩人的手就大步走入二門當中,急匆匆的直奔廳堂而去。腳步之快,讓梁崇儒這個正當盛年的文士也有點跟不上!

盧大安一路走進廳堂,人還沒有站穩就大聲向親兵仆役下令:“一個人也不許留,都給某退出二門去!”

這一聲喊,本來在廳堂當中布置靈堂的那些雄勝軍親兵和盧家仆役,頓時就作鳥獸散。盧家現在已經是非常時刻,誰敢觸這老軍頭的黴頭?

將閑雜人等打發出去後,盧兆麒就再也撐不住了,拉著盧大安的手,兩行老淚就落了下來。盧大安本就是個沒主張的人,要不然在昨日的戰場上也不會被小他二十多歲的陳德興指揮了。看到盧兆麒哭,也只是跟著一起嚎啕大哭。

看著兩個上了年紀的武夫如此做態,盧兆麒的女婿,那位名士梁崇儒也忍不住在心裏嘆息一聲。如今的將門崛起雖快,但是衰敗起來也是瞬息之間!一場血戰,便能讓一家將門的脊梁折斷!不過這對自己而言,倒未嘗是件壞事,盧家二代中如果沒有能接班的武夫,就只能將維持家門富貴的希望寄托在自己這個東床身上了。文士知兵,再有一個進士出身,就是宰執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老泰山,現在武銳軍中很不平靜……昨日率眾立功的陳德興在忙著拉幫結夥,想用軍功提拔二十一個親近的赤佬軍漢當官,今日還特意去撫司官衙見了廖瑩中,還見了樞密相公……”

盧兆麒啊的一聲,忍不住就是低低驚呼。他一張老臉有些陰沉,神色變幻不定。可知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念頭在他心中起伏!

“竟然還見到了樞密相公!莫非樞密相公真以為昨日武銳軍拿到的六百多級斬首都是陳德興的功勞……俺們盧家可是有一十三人殉了國,這功勞怎麽都該有盧家一份吧?”

他一下僵在那裏,喃喃自語。毫無疑問,在昨日的血戰中盧家將門付出的代價極大,如果沒有這多出來的六百多級斬首也罷了……可是現在有了這麽一份天大的功勞,盧家難道不該大大的分上一份嗎?如果全都讓陳德興這個後進小子吞了去,盧家將門豈不是成了陳德興崛起的墊腳石?這如何能讓人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