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銷

蒙古大軍終於退了,沒有走遠,就在揚州城西北二十裏下寨。但終是退了,從蒙古軍後退下寨這點來看,這場在後世史書上幾乎沒有記載的揚州城外之戰(《宋史》是蒙元在被逐出中原之前匆匆編成的,其中對於蒙古遭遇的失敗都沒有詳細的描述),顯然是宋軍勝利了。

雖然勝利的場面有些難看,但是臨安的大宋百官和官家趙昀是不曉得的。因為賈似道這位樞密相公的奸臣嘛,奸臣當然知道什麽時候該報喜不報憂了。

就在蒙古大軍稍退的當晚,在各軍戰報統計上來之前,賈似道就露布飛捷向臨安報喜。

第二天一早,賈大奸臣就傳令讓諸軍都統制到撫司參加軍議,誰都知道,北虜大軍並沒有真正退去,兩淮大戰方才開始,而昨日一戰宋軍損失慘重,接下去的仗顯然很不好打!

兩淮安撫司向來駐紮揚州,撫司官衙就在揚州城的內城,位於整個揚州州城的東南角,撫司兩側分別是揚州知州衙門和淮東總領財賦所。前者也是賈似道兼任,這是南宋一路帥臣任職的慣例——兼任制司、撫司所在地的知府或是知州。後者則主管淮東一路的財賦、屯田等事宜,掌握淮東一路諸軍錢糧並參與軍政,乃是臨安朝廷以文馭武,控制淮東軍隊的重要衙門,亦稱餉所,或稱餉司。此外,直屬撫司的親勁簇帳軍大營也在揚州內城,就在撫司的正對面。

現下從前線狼狽返回的諸軍都統制,都已經脫下征衣,換上官袍,帶著親衛前往撫司官衙去拜見樞密相公賈似道了。而這些個一軍之主的親衛是沒有資格進得撫司節堂的,所以都聚集在撫司官衙門外,一群群的低聲談論著。這些親衛大多參加了今日的大戰,有些還豁出性命護著他們的主將退過護城河,當真是狼狽不堪,現在提起白天的遭遇,一個個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當眾人說到武銳軍的遭遇,更是不停的搖頭嘆息。

“……真是慘呢!五六千好兒郎啊,前天武銳軍的營盤裏面還熱熱鬧鬧,今日卻是冷冷清清!真不知道又有多少婆娘沒了漢子,又有多少娃娃沒了爹爹!”

“……可不是麽?連從武銳軍大營門口過都有些滲人,那麽多人,一下就都沒了!昨天、前天還一起吃酒耍錢的好兄弟,今天卻是陰陽兩隔了。聽說連武銳軍都統制盧右武也殉了國。”

“……右武可是好人呢,在俺們雄勝軍當過統領的,俺還和他說過話呢。”

“……唉,都是廝殺漢,早晚要有這一天的,今次俺們雄節軍死傷也不清,總有三成弟兄沒回來!明日的揚州城,怕是要家家舉哀,戶戶帶孝了!”

“家家舉哀,戶戶帶孝……”聽著這些悲涼的話語,換了一身綠色官袍,和劉和尚一起牽著兩匹馱著兩大包禮物的驢子(在眼下的南宋,打典上官是可以大明大方進行的),前來撫司的陳德興,也在心裏面輕輕嘆了一聲。

他這個九品芝麻官兒自然沒有資格參加軍議,今兒是帶著一份厚禮上門來拜見廖瑩中通路子的——說起來他的這位養母待他還真是不錯,明白他要走門子後,沒二話就讓人備好了一份成色十足的厚禮!只是他這個芝麻官要想見廖瑩中這樣的人物也不容易,出了門包請人去通報,等了半天還沒有人來喚他進門。

“二郎,不如且先回去,明日再來,你身上可還帶著傷呢。”說話的是劉和尚,他拄著根拐棍兒站在陳德興身邊。這老軍漢在戰場上的運氣還是不錯的,昨天幾番苦戰,在鬼門關前幾個來回,卻是毫發未損,只是耗力太多,拉傷了肌肉,現在渾身酸痛,走不大動路,只能拄根棍子了。

相比之下,陳德興的樣子就淒慘多了,腦袋上抱著白布——那是幾日前被蒙古騎兵撞飛時跌傷的,還沒有痊愈;一條胳膊用木板和布條固定了掛在脖子上面——這條胳膊其實只是肌肉拉傷,就是手肘處有點腫,並沒有大礙,郭芙兒親自動手幫陳德興按摩了幾次,上了藥酒包紮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這具軀體真正的損傷還是在前胸和肩膀處——蒙古人的刀槍在那裏開了十幾個口子!營中醫官粗手粗腳幫著清理創口擦燒酒的時候,陳德興可險些痛暈過去。今天早上,待傷口基本愈合後,郭芙兒又取來了幹凈的白布提他包紮了一番,現在也沒有怎麽發炎感染,看來運氣還不錯。

不過戰了一個白天,又一夜未睡(傷口疼,心思更重,自然睡不著)的陳德興,這會兒的臉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眉頭又緊緊擰著,胡子更是拉碴起來,讓一張原本算得上俊秀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滄桑感。

“不行,今日一定要見到廖世伯,昨日的功勞可算得上是潑天了,若是上面沒有人幫襯,誰知道最後能有幾分好處落到俺們頭上?而且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個機宜,俺們已經把功勞分到個人頭上報上去了……等到消息傳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