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順勢逆取

凝月彎眉,碎星緩睞。幽靜的夜,恰若越女浣紗於星河畔,辰星繚動若皓腕,身影悄落畫中,明眸對星月,各見寂寥。

帳內不聞聲,帳外鐵甲營。

稍徐,帳簾一挑,內中燈火悄然乍泄,於帳外投下一道斜鋒,劉濃踩著斜斜燈影而出。當即,遠遠侯著的紅筱與眾白袍甲士迎上前來,紅筱眉梢微翹,亦如天上鉤月,嘴角淺彎,恰似蓮苞綻湖,內中笑意饒有興致。

劉濃與她的目光一對,劍眉若不可察的一挑,璇即,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皺著眉頭想了一想,遂後,摒退眾甲士,細細叮囑紅筱,命其親自護送伊娜兒入上蔡,待伊娜兒見過閭柔之後,即刻南渡江南,替橋遊思診治。

“郎君!紅筱,紅筱定不負此命!”

聽聞伊娜兒可診橋小娘子之疾,紅筱神情驀然一怔,繼而,俏臉洋滿歡欣,眼眸卻眨著薄薄淚霧,聲音也微微顫抖。在她的心中,橋小娘子陷夢眠寐,她乃橋小娘子護衛,其責自然在她。況且,昔日,橋遊思曾有一段時日長眠且無息,她遵照橋遊思的遺令,竟然險些將那可憐的女子化了。幸而,郎君歸來的及時,不然,百死難贖其咎。每每思及那一日,她心裏便充滿了負罪感,且深深後怕。

劉濃見紅筱泫然欲泣,心知她定然憶及往昔,想起那日的情景,芳魂若雪的橋遊思孤零零的躺於柴薪中,他心中不由得猛然一慟,揪心難耐,目光寸寸內縮,轉念間,卻不願紅筱對此深咎於心,遂微笑道:“且攜兩百炎鳳衛一道同行,待遊思醒來,汝即留在華亭,好生照顧她,勿需入北地。”

“是,郎君。”紅筱眸子一垂,眼淚無聲墜落,郎君未言能否治好,卻命她好生照顧橋小娘子,此乃安撫之意,她豈會不知。當下,撇過頭,默默拭去淚珠,待回首之時,笑容已然綻放,朝著劉濃深深一個萬福,而後,默然轉身,召集炎鳳衛去了。

這時,一直在帳內偷聽的伊娜兒挪步出外,擡頭看著天上繁星冷月,輕聲道:“成都侯乃何人也,情深如斯?失魂者乃何人也,竟教成都侯拋忘國事而唯她!”

“劉濃並非聖人,家若不存,何談其國!”

劉濃聲音低沉,也在仰望蒼月,但見星光淺眨,恰若遊思媚眼,唯見冷月浮海,正似遊思雲眉,心中則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往日初見,那個善良而虔誠的女子,正為其弟祈福於飛石,便是那揪心拔魂的一眼,此生便唯余初見。

伊娜兒睫毛一眨,歪著頭看了一眼劉濃,但見成都侯半邊臉輝於星光下,細長的劍眉微凝,嘴角卻浮著笑,笑容雖淡,卻暖人心神。她自幼即侍奉阿胡拉,一片冰心若雪紙,不知人間情、愛為何物,但於此時,她卻仿若通慧至心靈,不禁微微一怔,遂後,緊了緊身上月色長衫,細聲道:“情之一物,即若善。由善而觀美,唯善而存心。”

劉濃嘴角一挑,未予接言。

伊娜兒一直注視著他,見了他那莫名而詭異的笑,當即心緒百轉,繼而,不由得好生氣惱,猛地扭過頭,斜剜孤月寒星,冷聲道:“成都侯乃智者,為何卻一再嘲弄伊娜兒?君莫非不知,唯善而至美乎?”說著,喃出一竄胡語:“諸般行為法,發乎於心,存於乎善,善觀天下而美,有喜怒哀思悲恐驚,此乃情之由發,是為善;惡生念發,不見其美,不知其善,唯存貪、欲、損……”

華月泄水,一派靜謐,身側伊人,細語低喃。莫名間,劉濃心若平湖波瀾不驚,並非為伊娜兒所念經文,實為此景足以緩神。成都侯負手於背後,勾起一抹笑容。

稍徐,紅筱復來,已命炎鳳衛等候於營外,並牽來兩匹馬。大軍露宿於野,最忌營中奔馬,最忌營中喧嘩,是以她的腳步落得極輕,馬蹄踏行也亦無聲,即若一束艷紅,默然切入夜中。

臨別,伊娜兒深深的凝視著成都侯,半晌,未作一言,待翻身上馬之際,夜風悄來,掀起月色長衫,動蕩之間,腿間徐浸微涼,當即用手扯了扯長衫下擺,神情卻由然一怔,漸而細眉微顰,腮泛桃紅,眸子撲扇了兩下,回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劉濃,輕聲道:“且待來日,伊娜兒定將此衫歸還!”

“噗嗤……”紅筱嫣然一笑,掩了掩嘴。

聞笑,伊娜兒頓時羞惱難耐,狠狠的盯了一眼劉濃,復訕訕的瞥了瞥紅筱,心中五味陳雜,難以一言而續,璇即,抱著權杖,咬著嘴唇,勒轉馬首,徐徐嵌入夜幕深處。

紅筱緊隨其後。

待二女離去,劉濃身心一松,轉身入內,將將落座於案後,即聞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嘴角一彎,笑道:“且進!”

正在帳外徘徊的荀灌娘眉梢一拔,當即挑簾而入,按著腰劍,邊走邊道:“灌娘此來,並非聆知艷聞,僅為得知青州戰事!”方才,伊娜兒臨走時,身著劉濃的衣衫,她也看見了,心中極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