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一勞永逸

豎日。

東天浮朱,白霧妖嬈。

綿延十裏之軍營早已蘇醒,枕戈待旦之將士披甲持刃,肅殺於旭日初升中。一望而無際,槍林如叢,白袍洶湧,矯健的戰馬撲扇著眼簾,赤色的眼瞳幾與紅日爭輝。

“蹄它,蹄它……”

飛雪漫蹄,踩著分明的節奏慢行於萬軍之前,銀白色的馬鎧將它渾身上下盡攏,馬面乃猙獰雙角,雞頸乃塊狀魚鱗,三角板甲作當胸,身甲則乃鐵葉與皮具編竄,直直垂至腿彎,尚有搭後覆馬臀,以及豎立於尾部之寄生。而此,即乃具裝,若非飛雪乃馬中王者,神力非凡,豈可身披此甲。

遠而望之,實屬洪荒之猛獸。近而察之,馬背上的騎士威武雄壯,頭戴牛角盔,身襲烏墨甲,肩披渾白長氅,氅尾墜至馬後,邊角淤積陳年血跡,色作暗紅。

這時,荀灌娘打馬而來,與劉濃並肩緩行,細聲低語。所言之事乃昨日計定,劉濃將引軍繞走洛陽,邀李矩北上河內,引蛇出洞,逼迫夔安出城一戰,而荀娘子將伺機而動。一南一北,動靜之間,勿必首尾一致!切莫制人不成,反受制於人!

二人信馬由韁,沿著槍林鐵叢徐行,晨陽緩注,為倆人披上一層光輝,猶其是荀娘子,身襲百花銀甲,肩披大紅披風,額上束著櫻綢,兩縷綢尾輕揚於晨風中,嬌美中透著陽剛,明艷的不可方物。而她那一身華甲乃成都侯命匠人特制,防禦極強,凹凸不平,卻極為合身。陽光一照,宛若流金泄溢,令人情不自禁的感嘆,窈窕婀娜實乃女兒本色。

“灰兒,灰兒……”

忽然,荀灌娘座下的朱紅焉耆馬倒退了兩步,輕輕的喚著,眼睛則避開了飛雪的注視,撲扇著尖尖的耳朵,仿若情怯不安。此馬名喚影虹,乃是一匹三歲小母馬。

“希,希籲兒……”飛雪興致勃發,瞪圓了大眼,尾巴一掃一掃,朝著小紅馬裂開了嘴,叫聲稀奇古怪,其意耐人尋味。它已然五歲了,成都侯憐惜它,並未去勢。是以,每逢春秋之時,它便獸興大發。幸而,其眼光甚高,非美馬難入其眼。想來,影紅即乃馬中美姿色,不然,飛雪不會如此!(去勢乃閹割)

劉濃撫了撫飛雪的脖子,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飛雪享受的打了個響鼻,舔了舔成都侯的手,眼睛卻猶自瞟著影虹。可憐的影虹,步步後退。

“哼!登徒馬!”荀灌娘低低啐了一口,揚起馬鞭欲抽飛雪,轉念一想,悻悻的放下鞭,勒轉馬首欲去。

“報……”

卻於此時,東天插來一騎,身著青袍,背束弓、劍,輾得草海低低彎腰,若浪倒卷。待至近前,陡然拉起馬首,高聲叫道:“回稟將軍,洛陽城開,六萬大軍指西而來!”

“果真?!”劉濃與荀灌娘齊聲道。

須臾,荀灌娘秀眉時皺時放,眼底精光數閃,縱馬數步,靠近劉濃,沉聲道:“妙哉,妙哉!如今之計,當引軍徐退百裏,直至軒轅關,背關一戰,屆時,我軍若勝,即可追殺百裏,一勞永逸!”其聲雖沉,若有顫音,顯然極其亢奮。

“一勞永逸!”

鐵盔下,劉濃眼芒若劍鋒,透著無比森寒。事已至此,來不及思索,宜急不宜緩,當即傳令三軍,徐徐退向軒轅關。

“嗚,嗚嗚。”行進號角撕裂晨風,旌旗倒卷,後軍作前軍,騎軍護兩翼,鐵甲漫荒原。

“報……”

大軍方行十裏,偵騎復來,縱聲道:“回稟將軍,李司州出滎陽,將抵洛陽東!”

“李矩其人,神魂皆在洛陽矣!”劉濃一聲長嘆,抖著韁繩,冷然道:“速傳我令,邀李矩繞走洛陽南,沿大河而行,直抵軒轅關東!”頓了一頓,復道:“且告知李矩,若兩日可至,尚可言戰。若失戰機,洛陽難得!”

“諾!”偵騎調轉馬首,滾風疾走。

荀灌娘湊上來,秀眉抖了抖,輕聲道:“若夔安知其前來,反身一擊,當以何如?”

劉濃摘下鐵盔,拋給紅筱,笑道:“李矩其人雖非擅戰之輩,卻擅逃,且極擅審時度勢。夔安若擊,我當銜尾,屆時,我若往擊,李矩為洛陽故,定將調頭反擊。如此一來,兩廂一濟,夔安難回洛陽矣!”

孔蓁行於另一側,歪著腦袋想了一想,忍不住插嘴道:“將軍若得洛陽,暨托於李司州否?”

“是也,非也!”劉濃摸了摸鼻子,笑道:“昔年,祖將軍已然將洛陽托附於李司州,奈何,李司州卻未能固守。是故,為天下蒼生計,吾豈可重蹈覆轍!然,李司州拳拳之心,不可輕褻,故而,吾之意,若有朝一日可得洛陽,當與李司州共治!嗯,李司州治民,吾當治軍,如此即可兩安!”

“呃……”孔蓁怔住了,眸子眨來眨去,回不過神來,愣愣地心想:“洛陽,洛陽已無民也,李司州如何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