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一闕魂盡

乾之目,高懸於天,冷冷注視著身下鐵礁與雪浪。坤之野,層蕩疊鋪,默默承受著身上雷蹄與狂嘯。煙雲建康,今日一改往日嫵媚,盡作鐵甲錚鏘。微風起於毫末,待臨此地,猛然一暴,竟作冽冽。

血河蜿蜒,血蓮綻放。

“鷹,鷹鷹……”

鷂鷹疾旋,上下翻斬,時而,追逐著白浪之尾輾碎一切。倏而,直撲危然不動之中軍大纛。

“打開城門,隨我沖陣!”暴吼響起,破敗不堪的城門轟然墜地,濺起塵沙飛揚,一騎咆哮竄出,引三千鐵甲奔向大陣。

“向北鋌擊!!”謝裒頂盔貫甲坐於馬上,拔劍指南,身前鐵甲應令而前,鋪天蓋野,卷向敵陣。

“具裝,無敵!!”徐乂渾身喋血,暗牙挺槊,撞碎一路路重甲,如紙散,若重劍直剖!

“巨槍,重貫!!”冉良胸插數箭,威若天神降生,馬蹄撞飛數騎,劍槊豎斬,將側面敵騎連人帶馬剖作兩半,肝湯嘩啦啦泄了一地。

“輕騎,纘射!!”孔蓁一聲嬌斥,繃弦引箭,箭雨漫天,緊隨巨槍騎之後,向左右潑灑箭矢。

“轟隆隆,轟隆隆……”

“嗚,嗚嗚……”

“嗵嗵嗵……”

滾滾馬蹄、無邊慘叫、蒼勁號角、震天金鼓齊鳴,輾碎了風聲,掩蓋了恐懼,唯有抵死向前,向前,向前!!劉濃身中數箭,一箭正中牛角盔心,來不及斬,渾身上下如泥纏身,重若千斤,斜斜瞅了一眼中軍大纛,猛然乍吼:“隨我來!!”霎那間,白袍疊浪泄洪,追隨著主帥朝前剖!

“嗡,嗚嗡……”

不知何時,笛聲乍飛於城頭,一聲聲,高昂激越,若冰雪成陣。漸而,越拔越高,愈演愈烈,揪人神魂,拔人作冷。少傾,萬千冰雪聚作一束,須臾,天上地下即若一籠,盡為其鎖,繼而,如潑天傾,暴裂萬千冰箭、雪箭。

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十面埋伏》

白浪,鋒攪於內,直抵中軍,奈何中軍壁壘如丘壑,森然未墜。暨於此時,笛聲默黯,漸而歸無。璇即,“噗”的一聲輕響,雷鳴復來,萬箭若潮湧,箭箭穿心。白袍奮勇向前,撕碎排城,中軍,中軍終動,卻非後退,而乃前鋌!

“最後一擊!!”

劉濃暗咬牙關,反手一劍,削飛一頭,死盯中軍大纛,策馬縱騎,引領騎陣狂泄。驟然,中軍爆了,即臨此時,中軍突然暴裂,內腹陣腳大亂。內中一旗,斜斜插入中軍台下,廝殺震天,同時,軍中爆起大吼:“潁川庾氏,埋戈於內,當斬謀逆矣!!”

半個時辰後。

風聲嗚咽,戰事將畢,零星的廝殺猶自如浪花輕濺,四野裏,失主之馬默然拱著血灘中的主人,斷劍殘刀散落於血河,肝腸纏繞著血顱,臥血之人掙紮欲起,奈何下肢已失,張了張嘴,卻無力慘呼,伸了伸手,徒捕鉆痛錐心。

“蹄它,蹄它……”

飛雪渾身插箭,若非馬鎧護身,定然早已倒斃,其主人亦同,頭頂一羽,胸中三箭,背插兩矢。一人一馬,宛若從深淵中爬出的魔鬼,血水沿著頭盔一路滾,待至肩甲處,打著漩渦匯聚成溪,逐著寒甲縫隙如涓細淌。

白袍若血,墨甲盡紅。

馬蹄踩著血河徐徐前行,愈往裏走,血水粘稠若糊,朱紅已作烏青,飛雪踏起朵朵血花。臂裹青布的屍體,橫七豎八亂躺一氣,卻無一背向,盡皆前撲。百死而不旋踵,當如是!當飛雪途經一名尚未斷氣之士時,那人猛地雙手按地,飛身而上,寒光陡閃!

“簌!”冉良暴騎而來,斜展劍槊,將其竄入槊中,繼而,猛然一抖,將其甩落,即欲引騎踏爛。

“壯士矣,理當敬重!”

劉濃默然一嘆,驅馬抵前。

白騎如水二分,孔蓁滿臉密布血跡,像只血花貓,朝著劉濃笑了笑,眸亮如雪,齒亮如雪。劉濃還以一笑,抖韁前行,穿過騎陣,來至陣前,直目中軍大纛。

“哈,哈哈……”

中軍大纛未倒,大將軍雄踞於旗下,縱聲狂笑,斜斜瞅了一眼城頭綠衣,不屑的看了看陣外“庾”字旗,朝著劉濃招了招手。劉濃翻身落馬,“噗”的一聲悶響,鐵履濺起血浪飛散。

“郎君,不可!”曲平勒馬攔路,嗡聲垂首。

荀娘子秀眉緊皺,翻身下馬,走到劉濃身側,低聲道:“噬虎將亡,余威森然,不可以身犯險!”

“無妨,且命人,入城,尋得琴來!”

劉濃看了看堆積如山的屍體,緩緩搖了搖頭,繞過屍山,一步步入內,背後血袍緩援拂過屍山邊緣,將一名猶未閉眼之屍,輕撫闔眼。待至大將軍面前,華亭侯捧下頭盔,抱於懷中,看著眼前身中數箭,背抵旗柱,以劍支身的大將軍,一時百感交集,難以成言,唯有附之一笑。